一曲終了,餘韻仍在山間環繞,阿音心情舒暢,輕輕收回雙手,轉頭看向那個一直專注地看她的男人。
“你聽得這麼認真,可知道我彈的是什麼?”
男人已然猜到她會有此一問,所以,剛才聽曲子的時候,他並不是一心看美人,也認真地思考了美人究竟在彈什麼內容?此刻便不慌不忙的說道:“皎皎兮明月,涔涔兮流水,對嗎?”
這是他煞費苦心想了很久的詞兒,當初要去太守府相親的時候,軍師朱會飛就跟他搖頭晃腦的說過:“這回你可要沾我的光啦,貧道這麼多年用琴棋書畫熏陶你和江瀚,如今總算是用上了那麼一丟丟。林家大小姐素有才女之名,人家要彈琴,必定會問你彈的是什麼?就算你能勉強說出來,也得想想詞兒,要形容的好聽才行。”
當時,他便問過賽諸葛,怎麼說才算好聽呢?軍師就給他說了幾句形容琴音的句子,他還真就記住了那麼一兩句。
林婉音吃驚的愣在了那裏,呆呆的看著他,竟不知說什麼才好。他真的隻是一個鄉下的獵戶嗎?連大哥都能聽錯的曲子,居然被他聽對了。她萬萬沒想到!
其實她不知道,糙碾子是蒙對的。或許這便是緣分!
“怎麼?不信啊,告訴你吧,我出門在外這麼多年,身邊有一個朋友,極為擅長琴棋書畫。我跟他住在一個屋,日日被他魔音貫耳,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還能聽不懂你的曲子嗎?”
“你……你竟然會聽琴曲!那你會彈嗎?”
糙碾子把骨節分明的大手伸到她麵前,晃了晃:“你覺得像我這麼大的手,能彈琴?”
阿音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這個生辰,她過得很滿意。就算流落他鄉,至少還有一個能聽懂她琴音的朋友相伴。
此刻,她已把大獵戶歸為自己的朋友了,這個人深藏不露,以後,真的有必要好好問問他究竟做過什麼。
“天晚了,我們回家吧。”阿音小心翼翼地把瑤琴放回琴盒,扣好鐵扣。
糙碾子對她這一句回家很是滿意,對今日自己的表現也很是滿意,便歡歡喜喜地起身,抱上琴盒和衣服,拉著她的手往回走。
阿音離開水邊就不想讓他牽手了,試著往回抽了抽,卻沒能抽動:“這裏地不滑了,我自己走吧。”
“地雖是不滑了,可是並不平坦,我走慣了,知道哪裏有坑,哪裏有土坷垃。我會幫你照看,要是你自己走呀,說不定剛洗完的澡就白洗了。”
阿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就沒有爭辯,任由他牽著手往回走。
月色溫柔,掌心火熱,二人並肩走著,誰都沒有說話。耳邊逐漸傳來水田裏青蛙的叫聲,叫得人心跳愈發熱烈。
回到家,上好門閂。糙碾子點亮火折子,要去點煤油燈,卻怎麼都點不著。阿音忽然想起,煤油燈沒油了,就囁嚅道:“昨晚我熬夜,把燈油熬沒了。”
獵戶吹熄了火折子,輕聲道:“沒油就沒油吧?那咱們直接睡吧。”
“嗯。”阿音答應一聲,摸索著往前走,外麵月光雖好,可是此刻月亮的角度剛好被高大的銀杏樹遮擋,屋裏並不明亮。
腳下不知踢到了什麼東西,當的一聲響,嚇得阿音站在那不敢動了。腰上突然一熱,是他的大手追了過來:“來,我帶你到床邊。”
阿音乖乖的跟著他的腳步走了過去,果然順利的坐在床上。她在暗夜中輕輕地解了腰帶,脫了外衣,把它們放到腳底下靠近牆壁的床腳。手上卻忽然摸到了一個東西,是那個被她塞在那裏的布簾兒。
這兩日因為他沒在家,就把布簾取了下來,可此刻他又回來了,阿音有心想重新拴上,可是屋裏烏漆嘛黑的,該怎麼走到椅子上去?算了,萬一摔了怎麼辦。
不就湊合一宿嘛,剛來的時候,不就跟他這樣睡過。
阿音穿著中衣,摸索著躺到自己的枕頭上。大獵戶也脫了長衫,穿著長褲和短褂,躺在了床上。
夜已深,本來可以安然入睡了,可兩個人都睡不著。大獵戶深吸了一口氣,輕聲的跟她商量:“阿音,別掛那個簾子了行嗎?我保證,隻要你不答應,我絕不動你,絕不為難你。”
夜晚靜謐無聲,姑娘呼吸勻稱,似乎是睡著了。他不敢擾她好夢,見她不肯回答,就沒再強求,隻默默的歎了口氣。
這時,他卻聽到,身邊的姑娘夢囈一般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