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和夏洛克在冷戰, 這真是太罕見了。

要知道, 三年多了, 他們小兩口幾乎連小小的爭吵都沒有發生過。

當然, 這大部分得益於安妮的好脾氣,畢竟,她麵對的可是三句話能把死人都氣活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所以,所有人都認定,連安妮都生氣了,夏洛克一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不可饒恕”這個詞有點嚴重。221B的房東和租客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雖然夏洛克的做法某種程度上能夠讓人理解,但他這次真的犯了一個不小的錯誤。

事情發生在11月5日,這一天是英國的傳統節日,篝火節之夜。

正好是周末,夏洛克還在忙麥考夫之前帶來的那個恐怖襲擊案件,安妮一整個白天都自己呆在畫室畫畫。

福爾摩斯先生慷慨的表示, 他晚上的時間都是她的,而且還同意陪她去看篝火和煙花表演。

但最終因為意外,這次約會沒有成行。

倫敦的初冬異常寒冷,到晚上時還下起了雨——極細密的雪花,幾乎是雨點,在玻璃窗外麵的世界紛飛。

可憐的華生醫生在這個夜晚被綁架了。

作為夏洛克.福爾摩斯偵探的助手兼好友,恐怕連醫生自己都無法計算他遭遇危險的精確次數。每一次都險象環生, 危機重重。

這次也不例外。

創意無限的犯罪分子再出奇招, 醫生被困在篝火堆裏, 差點和四百多年前的蓋伊.福克斯一起被燒成灰。

夏洛克是在即將趕到教堂前的篝火堆解救華生時,才收到安妮遇險的消息的。

“朋友還是愛人,有時候我們必須做出選擇,福爾摩斯先生。”

這樣一條簡短的訊息,被發送到夏洛克的手機上。

他猛地頓住腳步,仿佛在急速行駛中撞到一堵高牆,嘩啦啦一陣轟然的響聲,可以讓任何人身受重傷。

從夜空中落下的細小雪花像是也隨著他的動作,驟然在半空中停滯了。心髒瞬間繃緊到極致,胸口像是遭到重擊一般發出沉重的嗡鳴聲。他如同困獸一般在原地轉了一圈,大衣下擺在空氣中滑過沉痛的弧線。

但實際上他什麼都沒做,這所有一切的掙紮都隻在他的思想中完成,而現實是,他奔向華生的腳步沒有一絲停頓——他也不能停頓。

夏洛克瘋了一樣跑過去,不顧大火的舔舐,將華生從篝火堆中拖出來。確定他沒事,夏洛克向瑪麗扔下一句:“叫救護車。”轉身衝出圍觀的人群,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些雨點一樣的雪花撞在他臉上,幾乎涼得人發抖。等夏洛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時,他發現,自己是真的在發抖。

等夏洛克趕到的時候,麥考夫已經在那裏了——這是第一次,夏洛克主動打電話向麥考夫求助。

安妮正被抬進救護車。她在夏洛克和瑪麗離開後,被人打暈,扔進另一個篝火堆裏。

麥考夫不遠不近地站在救護車前,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容,但實際上他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鎮定,最有利的證據就是,他甚至忘了帶他那把黑色長傘,而且是在今天的倫敦下著雨雪的情況下。

夏洛克走到他麵前,過了很久都沒說一句話。

麥考夫馬上看出來,他並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情緒緊繃到說不出一個字。

“她還活著。”麥考夫主動給出答案。

或許麥考夫不應該驚訝夏洛克此時臉上顯露出來的表情。在接到夏洛克的電話後,麥考夫用兩秒鍾的時間設想了一下,如果這個叫安妮.德波爾的女孩死了,他的弟弟會怎麼樣?

然後大英政府馬上自己得出了答案——那會毀了他親愛的弟弟。所以,他絕對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

聽到麥考夫的回答,夏洛克一直壓抑在胸腔內的一口氣終於鬆下來。他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蒼白的臉色仍是沒比剛才好多少。

麥考夫猶豫了一下,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夏洛克的肩膀。

“夏洛克,”麥考夫擔憂地看著他,“你現在的情緒並不冷靜,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種時候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錯誤的。等著她,聽聽她醒來後想對你說什麼。”

濃稠夜色,如同黑色巨石,壓在頭頂。

夏洛克什麼都沒有說。

他在救護車上見到了安妮。

麥考夫說的“活著”,是安妮吸入大量煙霧,導致哮喘發作引起休克。她沒有任何時間呼救。即便麥考夫在最短的時間內采取了行動,安妮的右手臂和肩膀還是被嚴重燒傷。

安妮一直是瘦弱柔軟的,但夏洛克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清楚的感覺到,她是這麼脆弱。

大大的氧氣麵罩蓋在她小小的臉頰上,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她微弱的呼吸。那隻鮮血淋淋的手臂靜靜擱置在她瘦削的身體旁邊。

夏洛克感到喉頭陣陣發緊。這是一隻能夠畫出世界上最漂亮的油畫的手。她用這隻手遞給他咖啡,為他泡茶,做美味的早餐。她喜歡用這隻手撫摸他的臉頰和頭發,給他擁抱。這是手臂上原本是那麼白皙無暇的皮膚……

夏洛克想伸手碰碰她,可是他身體的每個部分都同一時間背叛了他大腦的指令,他不能移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