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重新停在221B的公寓大門前。
我從馬車上下來, 抬手敲門的時候, 不其然怔忪了一下。隻是突然想到,從裏麵趕來開門的人再也不會是哈德森太太了, 也不會是任何我熟悉的臉頰。
入夜後的街道靜極了,清澈如水的月色從夜幕中灑下來,照亮滿地樹影。
就這麼怔了片刻,又驀然失笑——若是讓歐洛絲知道我剛才心裏的想法, 恐怕又要生氣。
等了一會兒, 卻不見有人來開門。又敲了兩次, 公寓內還是一片寂靜。
抬頭往上看,二樓的玻璃窗內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可不知道為什麼,我萬分肯定, 歐洛絲就在公寓裏頭, 用這種方式冷漠的表達自己的不滿。
通常夏洛克生氣的時候都是怎麼表達的呢?
他會赤腳躺在客廳盡頭那張長沙發上,麵朝裏, 留給別人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就像在迫不及待地告訴所有人:“我生氣了, 快來哄我!”
隻要看到他穿著他的藍色睡袍,像隻傲嬌的貓科動物一樣把自己蜷縮在那裏, 沒有人不會心軟……
我沒有讓自己再想下去,而是預備抬手再敲一次門。
手指剛剛觸到門板上, 猛然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德波爾小姐。”
我回頭, 看到是隔壁的亞德裏恩先生。
這位優雅的老紳士穿著黑色燕尾服, 頭戴高腳帽,手裏拿一根文明杖,目光慈祥又睿智。
“公寓裏大概沒人,”亞德裏恩先生說,“我今天來過三次了,想為昨天的爭執向哈德森太太道個歉,卻始終沒有人來應門。”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他的道歉已經不需要了。
我沒有說話,這位英國老紳士看起來也不需要別人說什麼。我沉默地行了屈膝禮,亞德裏恩先生便拄著他精致的手杖離開了。
其實亞德裏恩先生未見得多擔心,可注視一個蒼老的背影孤獨的消失在街道的薄霧中,總是一件不那麼讓人高興的事。
亞德裏恩離開後,我才想起來,我有221B公寓的鑰匙。
我當然有這所公寓的鑰匙,它就在我的口袋裏,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這件事忘記了,也許是太久沒有用到了。
我拿出鑰匙開了門,朦朧月光從身後跟進來,照亮玄關處的一小片位置。
反手把門關上,眼前頓時陷入一片漆黑,但這沒什麼,我心裏清楚知道,十步之外,就是那座狹窄的樓梯,一共17級台階,我閉著眼睛也能走上去。
我也不用在意我的身體協調能力如何,那個擔心嘲諷的人不在這了。
來到二樓客廳,我在壁爐架上摩挲著點燃蠟燭。
客廳和臥室都是空的,我想了想,拿著燭台再次走下樓梯,在一樓我曾經住過的那間臥室找到了歐洛絲。
她躺在那張單人床上,臉麵向牆壁,長而微卷的頭發拖在白色的枕頭上。
我知道她並沒有睡著,但還是沒有吵她,掩門出來後,直接去了廚房。
用廚房所剩不多的食材準備了兩人份的晚餐,我把食物在餐桌上擺好的時候,歐洛絲也從一樓臥室上來了。
她沒什麼情緒的目光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後又一一掃過餐桌上的晚飯。
“抱歉,我回來晚了,”我決定先道歉,“我有點累,不小心睡過了頭。”
歐洛絲又看了我一會兒,然後說:“你不用道歉。”
說完就很幹脆地在椅子上坐下,開始享用我們簡陋的晚餐。
事實上,歐洛絲的外表並不具有攻擊性,相反,她的臉型和五官甚至非常圓潤隨和。但是當她不加掩飾時,身上倨傲冷凝的氣息就非常明顯。
但這種獨屬於福爾摩斯式的氣場,對我來說並不陌生,所以我不以為意,也坐下來開始吃飯。
“你在德波爾公館睡過頭我並不意外,”歐洛絲突然冷靜開口,“不過我很意外,你現在還可以這麼平靜地坐在這棟公寓裏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