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夫妻(上)(1 / 3)

陸大壯率著石院諸人,連夜潛入荒山大澤,朝紫帳山疾馳而去。趕了五十裏路,旭日東升。時值盛夏,暑氣撲人,大澤中草木蔥蘢,將腳下的路徑深深湮沒。翻過一道坡,又是一道坡,繞過一片林,又是一片林,無邊無際、了無盡頭。

又趕了六七十裏路,已到正午,烈日當空,人困馬乏。小雨悲悲切切、勞神傷心,再加上一夜奔走,在馬背上前仰後合,突然摔了下去。地上是厚密的蔓草,她跌在草地上,並未受傷。

陸澗石趕緊下馬,將小雨扶起。陸大壯抬頭看看四周,遮天蔽日全是些蘆葦、灌木,看不到十步開外是些什麼。於是勒馬說道:“我等在此休息片刻,恢複氣力再趕路吧”。眾人下馬,朝澗石、小雨圍了過來。

陸大壯解開鴟袋,遞給澗石,澗石再送到小雨嘴邊,喂她喝了一口清水。小雨嗽了兩聲,氣息微弱、麵容愁苦,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陸大壯勸慰她:“人終有一死,你不必過於悲傷。回到山裏,我們帶你去祭奠你爹爹和三位去世的叔叔。爹爹不在了,還有十幾位叔叔在,大家對你就像親女兒一般。我們今後隻在山裏,再也不出來!”澗石輕輕拍她的肩背,助她咽下清水,想起四位死去的叔叔,暗自流淚。

眾人歇息片時,陸大壯問澗石:“你在青州城中時,與李納結下梁子,除此之外,再未與人發生瓜葛吧?”澗石答道:“那日我與小雨在城中遊逛,路過將軍府,在後院門外碰見晏適楚師徒二人。我帶他師徒回到黃叔叔店中,卻不想李納找上門來無理取鬧,我才與他動起了拳腳。其他並無糾葛。”想了一陣,忽然說道:“哦,對了,我進城之時,在城門口見了一個斷臂之人,不知是不是謀害我伯伯叔叔的賊人?”

陸大壯大驚,抓起澗石,厲聲追問:“這斷臂之人,長得甚等模樣?”陸澗石見父親陡然變得如此嚴厲,戰戰兢兢地說:“四十來歲年紀,關內口音。渾身血跡泥濘,我並不曾注意他的相貌。我見他淒苦,便求那守城的軍吏放他進城。”

陸大壯聽罷,將澗石摜在地上,開口大罵:“此人是狗賊呂思稷!你本該一劍將他砍死,卻枉費錢財助他進城!”澗石慌忙解釋:“我那時不知他犯下如此惡行,求爹爹寬恕!”陸大壯腮幫直鼓、鋼牙咬碎,說道:“你給我死死記住:鳳翔呂思稷,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

語聲落下,灌木叢中傳出異響。陸大壯大喝一聲:“是誰?”眾人唰一聲站起身來,拔刀相向。隻聽嘎嘎兩聲山雞啼叫,緊接著撲扇翅膀飛走了。眾人虛驚一場,放下刀來,見小雨不再悲哭,便繼續上馬趕路。

眾人在荊棘叢中走了一路,地勢逐漸開朗起來,前麵不遠便是一個淺草灘,四圍山穀環抱。過了淺草灘再往前走,便是崎嶇漫長的山路。

淺草灘碧草如茵,四麵林壑幽靜,禽鳥『亂』鳴。正待繼續往前,山林中陡然一聲號角,旋即旌旗招展、人馬喧震,官兵餓虎一般撲了過來。石院諸人大驚,正待四散逃逸,荊棘叢中又殺出一隊人馬,將去路截斷。眨眼之間,五百官兵似從地底湧出,將石院眾人團團圍住。官軍兵甲齊整、刀槍鋒利,威嚴整肅、殺氣騰騰。

石院眾兄弟被圍困在垓心,進不得、退不得。陸大壯橫刀立馬,凝神而視,敵軍陣中走出二人來。這二人,一人騎著驢子,渾身幹瘦、麵皮黢黑,蓄著一綹胡須,卻是鹿友先生。另一人身上綁著繃帶,坐在竹椅上,竹椅由四名壯漢抬著,他不是別人,正是呂思稷。

呂思稷一見石院眾人,氣得渾身『亂』戰,一陣咳喘,竟吐出一口血來。鹿友先生急忙取出幾顆『藥』丸送他服下。呂思稷在將軍府養傷三日,被服侍得十分受用,以為兵馬使李懷玉畏懼他的權勢地位,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呂思稷惡氣未出,遷怒於鹿友,揚起僅存的右手,將他遞來的『藥』丸打落在地,發瘋似的吼叫:“這凡俗大夫的『藥』丸,我吃它何益?快去把那雲遊的野道士抓來,我隻吃他的丹『藥』,吃完他的丹『藥』,再把他砍死!”呂思稷所說的“野道人”,正是昨晚乘船離開的晏適楚。

鹿友先訕訕而笑,並不搭話。呂思稷圓睜雙眼,盯著陸大壯,忽而轉怒為笑,陰森森說道:“你是二當家的吧?當初你們老大要放我,你硬是要殺我。誰知我活了過來,隻不過少了一條臂膀而已。你們蒙住我的頭和眼睛,便以為我看不到路、沒法子殺回來嗎?”

呂思稷狂笑一陣,繼續說道:“緇青平盧兵馬使李懷玉,調給我五百精兵,特來此地剿滅你們。我已記住深入紫帳山的路徑,但是那一夜走得太急,唯獨將此處路徑淡忘了。天底下哪有這等巧事,我在荊棘叢中駐軍,聽到你在那裏『亂』吼。你竟敢在這荒野之中,直呼我的名諱,真真狗膽包天!今天我倒要看看,誰殺得了誰!”陸大壯這才想起,適才荊棘叢中異響,原來是有敵將靠近,躲在草叢裏偷聽。

一場惡戰即將爆發。可偏在此時,鹿友先生的驢子忽然煩躁起來,搖頭晃腦、滿地打轉、『亂』踢『亂』咬。鹿友費盡力氣勒住韁繩,製住那頭強驢,氣喘籲籲說道:“呂大人,這幫賊人已是甕中之鱉。我們是就地宰了他們,還是活捉他們回去?”

呂思稷哼哼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宰了他們?那也太便宜他們了!這二當家的,我若沒記錯,應是姓陸。那大當家的,叫什麼張鐵漢來著。張鐵漢還有個兒子,今日怎麼不在?莫非還龜縮在山中?我要看著這他們在法場之上,受千刀萬剮的酷刑,再將剩下的『亂』棍打死。唯有如此,方消我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