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迅速傳到不滅耳裏——他正在前院督導軍馬嚴加守備,謹防魏博精兵偷襲。不滅一聽賬房起火,頓時麵如土『色』,喚來楊連山一番怒斥:“叫你兩個去守衛椒房,你們卻弄得賬房起火!”
楊連山追捕偶耕毫無斬獲,正是灰頭土臉,又聽見不滅嗬責,實在忍不住,當麵辯駁:“你家賬房起火,與我們什麼相幹?”不滅指著他陰森森說道:“你休要張狂!你與侯希逸的陰事,別人不知,難道老衲不知?我回青州,在李懷玉麵前說幾句好話,叫他開你的膛、剖你的心!”楊連山聽罷,雙目圓睜,不敢再有言語。
不滅不顧一切,抽調半數兵士前往救火。一時之間,院落之中喧呼聲、奔跑聲、潑水聲,以及火聲、風聲、炸裂聲,響成一片,好不熱鬧。
眾人忙著救火,卻不知道這放火的賊人竟是昆侖奴和槐犁。他們身子被綁在柴房之中,心裏卻不安分。晚間,昆侖奴聽到外麵兵荒馬『亂』,看守柴房的人也跑出去不見了,當下匍匐蛇行,爬到槐犁身邊,一口一口將他身上的繩子咬斷。槐犁又取下牆上的柴刀,把昆侖奴的綁繩割斷。
昆侖奴得了自由,拍了拍澗石的頭,說道:“兄弟,我們先逃出去。你身子弱,先待在這裏。”帶著槐犁鑽狗洞逃出柴房。其時,大隊兵士湧向椒房圍捕偶耕,有誰還顧得上柴房裏的人?
二人在漆黑的莊院裏東『摸』西『摸』,竟然『摸』開一棟樓閣的大門。他們見屋內昏黑,便探頭探腦鑽了進去,躡手躡腳推開一扇房門。裏麵一燈如豆,桌上堆滿卷簿,一個黑瘦老頭低頭在桌前翻弄,全神貫注。
這個黑瘦老頭便是鹿友先生。他一心想要不滅和尚償還自己的損失,偷偷『摸』『摸』來到賬房,撬開門鎖,將庫中的飛錢、珠玉盡數裝進麻袋。他本該立即逃走,卻貪心不足,翻弄起賬本來。
賬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鹿友以為是被風吹開,便來關門。昆侖奴一躍而起,抓起手邊的木凳砸在他腦門上,鹿友先生當即暈倒。
昆侖奴蹭到桌邊,在麻袋裏麵翻了翻,頓時眉開眼笑,對槐犁說道:“我們要是能逃出去,可以過幾年富貴日子了!”又向桌上的卷簿看了兩眼,皺著眉頭罵道:“這些是賬本。多少良善人家,都是被富戶的賬本害得家破人亡!”當即起了禍心,將燈裏的豆油灑在卷簿上,用燈芯引起火來。
槐犁問道:“這個老頭怎麼辦?”昆侖奴道:“他是來偷東西的,活該燒死,也省得日後有人指認我們。”當下背上麻袋,拉著槐犁逃了出來,循著牆角、樹蔭下的幽徑潛逃,躲進了莊院後麵的山丘裏。二人在山石一旁探頭張望,賬房樓閣已經燃起熊熊大火,染紅了半邊天幕。
撲滅賬房的大火,已成為渡空別業的頭等大事,不滅領著眾人圍在賬房外,忙得不可開交。偶耕安置好澗石,自己回到椒房外麵,見小院之中隻留了幾個兵丁把手,便大跨步闖進去。
當頭兩個兵丁正要攔阻,早被偶耕踢倒在地。他衝入椒房,順勢掩住房門。任憑外麵兵士又踢又撞,他隻是牢牢頂住房門,不放他們進來。
且喜侯牧笛、張小雨相擁在椒房之內,倒也安然無恙。牧笛見偶耕去而複返,問道:“你又回來做什麼?”偶耕思索片刻,咬牙說道:“我要護送你到長安!”牧笛第一次見他如此斬釘截鐵說話,不覺怔了。
賬房的火勢愈發凶猛,椒房之外、莊院之中更加喧鬧。眾人跑進跑出、潑水救火,卻是一張飛錢、一本賬本也未救出,隻拖出暈死過去的鹿友先生來——他直挺挺躺在地上,差點燒成焦炭。
不滅一見鹿友,怒不可遏。他傳下命令,叫張岩鬆小心看守前院,自己帶著楊連山將鹿友拖進房中,一盆冷水澆醒,又一把揪起來打倒在地。鹿友這才意識到闖下禍端,乖乖跪在地上懇求饒命。
不滅心裏一陣絞痛:賬房付之一炬,多少錢財、賬款瞬間化為灰燼!他已全然拋下和尚、法師的身份,指著鹿友陰森森說道:“我今天不但要殺你,還要用最狠毒的方法殺死你!”轉頭對楊連山說:“聽說你擅用刑罰,給我想個辦法,讓他不得好死!”
楊連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拱手說道:“鹿友十惡不赦,請法師容我沉思片刻,我定能想出個法子來折磨死他。”不滅大手一揮,說道:“甚合我意,速速想來!”
楊連山出門,頓飯功夫方才回來,還帶來一名精壯兵士,兵士手裏拿著一條鐵鏈,楊連山手裏拿一把柴刀。楊連山說道:“我想出一條妙計,不知道夠不夠毒辣。法師可否容我們先行演示一番?”不滅將鹿友踢翻在地,怒氣不息說道:“來,先在我身上演示!”
楊連山連聲說道不妥,然而不滅嚴命難違。他讓不滅坐在椅上,用鐵鏈繞過不滅的脖子,纏起一個結。不滅問道:“莫非是用鐵鏈勒死?這也太過平常,毫無出奇之處。”
不滅語聲未畢,楊連山陡然發力,鐵鏈勒緊,死死扣住不滅的咽喉。不滅奮力掙紮,但是楊連山手力甚巨,鐵鏈已嵌入喉管,無法掙脫。楊連山衝那兵士使個眼『色』,兵士揚起柴刀,斫斷不滅的咽喉,再複一刀,將他的頭砍了下來。楊連山見不滅人頭落地,狠狠說道:“看你張狂到幾時!”
鹿友見血淋林的人頭滾到當麵,嚇得渾身顫抖,怯生生問道:“這是在向我演示嗎?”楊連山接過柴刀,反手將那個兵士砍死,說道:“不滅禿驢,暴虐無常、欺人太甚,我們跟隨他,定沒有好下場。門外即是魏州軍馬,我們獻上他的首級,開門投降,說不定能在魏博方鎮混個一官半職。”鹿友一聽,恍然大悟,臉上『露』出『奸』笑。二人計議已定,默不作聲,在房間裏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二人將不滅的首級用盒子裝了,揀了一件袈裟包裹起來。來到前院,看到張岩鬆杵著大錘,巍然站在大門正中,盡忠職守。楊連山道:“張將軍,不滅法師傳下密令,要我和鹿友將這件禮物親手送給敵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