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療毒(下)(1 / 3)

齊玉軑離開撥雲觀以後,一路西行,隻在荒山重岩之中服氣運功,祛逐體內邪毒。他本是王屋山道士,意欲回陽台觀養傷,但他又是高傲之人,隻恐被同門譏笑,便躲在北山之中服氣運功,指望毒氣去除、功力恢複之後再回道觀靜養。

這一日,齊玉軑正在飛岩後麵按照《坐忘論》和《服氣精義論》的要訣運功,外麵偶耕卻和黑衣人動起手來,擾得他心神不寧。他深恐再次走火入魔,隻得大聲誦經念詩,以求安定心神。偶耕用鋼刀格擋毒矢,那聲巨響悚人心扉,終於令他心魔奔突、真氣逆行。他渾身如同烈火焚燒,坐立不穩,舉劍刺出,飛上懸崖,從偶耕頭頂殺了出來。幾個黑衣人擋在他麵前,撞在他劍口,立即斃命。

齊玉軑本領高強,郭、曹二人本不在他眼目之下。可是畢竟身中邪毒,一劍刺出之後立即真氣耗竭、力道衰退。況且他走火入魔、神誌不清,一柄寶劍不再有往昔威力,被黑衣人團團圍住,行將身死人手。

偶耕不喜歡這個道士,但比起這個道士,那群無惡不作的黑衣人尤為可惡。他拾起一把刀,殺入垓心,與齊玉軑並肩作戰。

郭、曹帶出來的十六名黑衣人,已有五人倒地、五人暴斃,能繼續戰鬥的隻有六人,威勢減弱近半。偶耕也喘息停勻,恢複了幾成氣力,又與齊玉軑合力向前,二十招過去,已經把郭、曹殺得節節敗退,那六名黑衣人也開始心有顧忌、不敢全力進攻。

三十回合過去,攻守勢異、勝敗扭轉。郭誌烈不敢戀戰,虛晃兩刀,指揮眾人撤退。偶耕身疲力竭,不再追趕。齊玉軑卻似著了魔一般,追出十步,殺了三人,又回過頭來將地上跑不動的黑衣人盡數刺死。

晏適楚早認出齊玉軑來,立在斜坡上喊道:“齊兄多年不見,依舊如此爽脆利落!”齊玉軑一雙眼睛似閉未畢、似睜未睜,聽到晏適楚的聲音,立即須發戟張,挺著長劍奔上山坡。偶耕大吃一驚,疾步追上,扯住齊玉軑衣袖。齊玉軑回身一劍,衝偶耕麵門就刺。偶耕向後翻騰,躲過一劍。

齊玉軑陡然怪叫一聲,撇下晏適楚,挺劍徑取偶耕。偶耕心中叫苦不迭,隻得穩住氣息、守住下盤,迎戰齊玉軑。鬥過八九合,他才察覺到,齊玉軑內息漂浮、劍法淩『亂』,遠遠沒有往日神采。二人相持不下,齊玉軑心氣愈發虛浮、劍招愈發急躁;偶耕也到了疲憊的極點,被他左撩右刺弄得焦躁起來,當下揮刀猛進,想與他魚死網破,誰知竟將他的長劍擊落在地。

齊玉軑被偶耕內力震倒,縮在草叢中,牙關緊咬、二目緊閉,不省人事。晏適楚跑下山坡,見此情狀,說道:“這牛鼻子走火入魔了,若不召回神主、喚回遊魂,有『性』命之憂,”他抬頭看著偶耕,“小友,你和他乃是有緣之人,快為他導氣運功,救他『性』命吧。”

偶耕有意聽從晏適楚,卻又害怕牧笛數落他多管閑事。他怔怔地抬起頭來,牧笛看了他一眼,當即順下眼去。偶耕猜不透她的心思,隻得將齊玉軑扶起,依循白發恩師傳授的服氣之術,拍打齊玉軑周身『穴』道,將一股真氣輸入他體內。

齊玉軑神遊紫府,卻因一念之差誤入魔境。夢魘之中,恰似驚弓之鳥,見有真氣襲來,急忙運功抵禦。他功力精純,內息深厚,非偶耕所能敵。偶耕輸出的真氣被他全部『逼』了回來,自己也險些被他內力震傷。如此反複兩次,偶耕大汗淋漓,略帶歉意對晏適楚說道:“齊道長功力精純,卻被邪魔所禦,體內精純之氣處處與我相抗,我救不了他!”

晏適楚搖搖頭,悠然說道:“小友,你所學至精至純,根基不在齊道長之下。難能可貴之處在於你一任天真,不受門閥派係的拘束、不受繁文冗節的局限,因此能獨得天然,遊於無境。所謂天地一馬也、萬物一指也。天地既然是混沌一片,世間萬物又哪來什麼畛域之分?至於什麼正道、邪魔,更是貪殘之人黨同伐異的托詞。服氣精義你也通曉,你且不顧他體內什麼邪魔不邪魔,管他強行抵禦還是委蛇迎迓,你隻顧依著坐忘之術、循著服氣之義,一以貫之,定能救他回轉。”

偶耕將信將疑、似懂非懂。當下屏氣凝神,重新運功,再度將真氣輸入。剛開始時尚且從容浩『蕩』、如沐春風,可是齊玉軑入魔已深,惡念乍起,心中孽龍肆虐,瘋狂吞齧偶耕輸來的真氣,還頻頻向外衝出,仿佛要活活吞了偶耕。偶耕大驚,趕緊收起真氣,一躍退出三步開外,身上虛汗直淌。再看齊玉軑,僵在地上,紋絲不動,就像什麼也沒發生。

偶耕麵帶驚恐望著齊玉軑,說道:“老先生,先生,此人惡念太重。混元之氣起於丹田,經由心府,全都轉為惡念,竟似千萬隻利劍,衝我劈來。”晏適楚仰天說道:“有未始有有者,有未始有無者,有未始有未始有無者。太初之時,一片混沌,太極未生,兩儀不存,何來善惡?你將心裏千頭萬緒都拋下,隻回到那片混沌之中,哪來什麼恐懼?”

偶耕隻得再次服氣運功,可恰才下手,齊玉軑體內餘毒源源侵入,嚇得他趕緊退縮。晏適楚見他畏畏縮縮,將臉一沉,鼻子裏噴出怒氣。偶耕不敢頂撞,隻得繼續運功。如是再三,起初無從下手、處處受挫,漸漸能夠安息凝神,終於坐地忘我,遊心於八表之外,往回於宇宙之中,體內真氣一塊,順勢蒸騰、應物推遷。偶耕隻覺得通體清爽,汩汩滔滔一股真氣流出,將齊玉軑體內的邪毒與戾氣衝解得無影無形。兩股真氣化同為一,悠然往還,二人都感到通體舒暢。

服氣三通,齊玉軑悠悠蘇醒,偶耕心地澄寂。牧笛見狀,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牽過驊騮馬,說道:“偶耕,你看,我們的驊騮馬!”偶耕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抱住馬頭,不停摩挲。齊玉軑吐納一番,感到體內邪毒『蕩』除、元氣回複。他抬頭一看,左邊是晏適楚,右邊是偶耕,知是他們救了自己『性』命,卻傲然說道:“你們都是邪魔門下的走狗,今天救了我,來日我卻要將你們一一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