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斟情(上)(1 / 3)

澗石連服三日紫芝,功效甚著、氣『色』大好。第四日清晨,他丹田上升起一股真氣,縱貫全身、激『蕩』心府、舒活筋絡、達於四肢。他覺得鬱積之氣消散、體內一派融和,一伸腳,竟能站立行走,一張口,竟能說出話來。

嶼蘅第一個見到他恢複元氣,十分欣喜,衝出木屋便叫師父。晏適楚和偶耕在岩石上閑坐,聽見呼聲,雙雙爬下岩石。一進木屋,見到澗石精神煥發,俱是笑逐顏開。

小雨在石室之內久坐不出,忽聞外麵叫喊聲,飛奔而出,險些從岩石上摔落。她要進屋去看望,不料晏適楚依然攔在門口,厲聲說道:“仙山紫芝能活死人、能肉枯骨,澗石小友『性』命得以保全,但是尚未複原。大喜大悲,最傷元氣,你們不得遽相見麵。”小雨苦苦哀告,晏適楚橫豎不依,仍然命昆侖奴守在木屋門口,不令閑人進入。

牧笛就在一旁,心中頗為不忿:人已恢複神采,哪有不讓親人進去看看的道理?她想爭辯兩句,怎奈晏適楚麵『色』陰鷙,昆侖奴又虎視眈眈,隻得搖頭感歎兩聲,扶著小雨回石室去了。

晏適楚關起屋門,興衝衝對澗石、偶耕、嶼蘅說道:“白雲子著述浩瀚,難以遍覽。但有幾句經頌,極為緊要。我傳授你們,你們一起修習。”四人當即打坐,口觀鼻、鼻觀心。隻聽晏適楚念道:

太上本來真,虛無中有神。若能心解悟,身外更無身。

假名元始號,元始虛無老。心源是元始,更無無上道。

七寶為林苑,五明宮殿寬。人身皆備有,不解向心觀。

三世諸天聖,相因一『性』宗。一身無萬法,萬法一身同。

默念兩遍之後,澗石、偶耕、嶼蘅已諳熟於心。偶耕既有《服氣精義論》作底子,更被這幾句經頌點化,仿佛又臻新境界,如睹天門開闔,頓感精神飛揚。澗石反複誦念,丹田上升起一股熱氣,衝開奇經八脈,『蕩』去身上病痛和心頭塵漬。

兩個男兒用心參悟,嶼蘅卻裝模做樣打坐,難以入定。她素來心靜如水,可這幾日卻波瀾起伏——男兒赤『裸』的胸膛和熱騰騰的膿血,是她平生所初見,隻用瞥上一眼,便已印入腦海,每每一念所及,臉上總會浮起薄薄的紅暈。

打坐已畢,澗石站起身來,對晏適楚和嶼蘅施禮,答謝救命之恩。晏適楚爽朗一笑,說道:“你所中之毒,乃是逍遙穀獨門奇毒,救活你的,又是逍遙穀送來的仙山紫芝。看來人間萬事,皆是機局輪回,你不必謝我,要謝隻謝上蒼。”晏適楚說話之時,嶼蘅暗暗看了澗石一眼,險些與他對上目光,趕緊將視線移開。

晏適楚又說:“澗石小友大難不死,然而畢竟真氣虧虛、內息耗散,需要及時進補。據《修真秘旨》所載,神仙服食天門冬、天麻,三百日身輕,三年而水火不能害、走及奔馬。這王屋山周遭『藥』材甚多,天門冬、天麻卻也多見。我去采些來,給澗石服用。”澗石說:“我在木屋裏憋悶久了,一起去吧,也好散心。”晏適楚說:“你元氣未複,體質尚弱,仍出不得這木屋。嶼蘅,你仍然守護左右,時時照應。”嶼蘅心跳了一下,甚是難為情,卻不知為何又暗自歡欣,紅著臉兒答應。

晏適楚拿起『藥』鋤,偶耕背上『藥』簍,便要進山采『藥』。偶耕問道:“牧笛還有張姑娘,在石室之中坐了幾日,一步也不離,想是悶了。帶上她們出去散散心吧。”晏適楚答道:“她二人若翻得了山、吃得了苦,自可同去。”

偶耕聞言,爬上岩石、跑進石洞,對牧笛、小雨說:“我和晏先生要采『藥』去,你們去不去?”小雨正在生晏適楚的氣,把嘴一撅,麵壁而坐。牧笛在石洞裏著實無聊,便跟了出來。臨行時,晏適楚依然吩咐昆侖奴看守木屋,不許閑人入內。

果然,晏適楚走後,小雨兩次衝下岩石,想進屋去看澗石,都被昆侖奴堵了回去。第三次下來,小雨不依不饒,在門口大喊:“石頭哥,石頭哥!”昆侖奴正『色』道:“喊什麼?你石頭哥在木屋裏修煉道法,過幾日便好了,你著什麼急?”

澗石正在默誦晏適楚教授的經頌,聽到小雨喊他,也是滿心掛念,轉頭看了看嶼蘅,仿佛是懇求她網開一麵放小雨進來。可是嶼蘅眼神閃爍,側過臉去,低頭不語。澗石兩下為難,隻得隔著門板說道:“小雨,我已脫離危險,隻是還需靜養幾日。你且回去,莫叫晏先生又訓斥你!”小雨悵然若失,含淚說道:“石頭哥,那你好生養傷,我在石洞裏等著你!”

小雨離開了。嶼蘅撥弄起爐火,『藥』罐裏煎著草『藥』。煙氣溢出,把她的臉熏得火辣辣的。她『揉』了『揉』眼睛,過了半晌方才低聲說道:“小雨妹妹甚是掛念你……”說到這裏,又覺得甚是唐突,於是轉為沉默。

澗石卻聽得清楚,接口說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將她視作胞妹。隻因家中遭難,是她曆盡艱險,拚死帶我到這裏,找到晏先生和你。”嶼蘅略略點頭,澗石繼續說:“我一路昏昏沉沉,也不知在木屋中住了多少日。一直是你服侍我,沒日沒夜的,著實辛苦你了!”嶼蘅微微一笑,低頭擺弄地上柴火。

一時,『藥』罐上水汽蒸騰,木屋內『藥』香撲鼻。澗石靠在木柱上,仰頭說道:“晏先生一顆丹『藥』值錢千萬,我吃了他這麼多『藥』,把我賣了也是還不起『藥』錢了。”嶼蘅聽到這裏,撲哧一笑,說道:“師父行醫賣『藥』,一文不肯讓利。對陸公子如此慷慨,卻也少見。”澗石訕笑道:“我這輩子是付不起『藥』錢了,願將此身典給晏先生,一生跟隨左右,與杜姑娘作個伴兒,豈不是好。”嶼蘅臉上一紅,說道:“你跟了我們,固然是好,豈不是拖累了你的小雨妹妹?”澗石聞言,微微咳嗽,沉『吟』不語。

俄頃,『藥』已煎好。嶼蘅將『藥』湯倒在碗中,服侍澗石服『藥』。澗石眉頭一皺,說道:“這『藥』氣甚香,吃起來卻苦得很。”嶼蘅將『藥』端在手中,說道:“良『藥』苦口利於病。你病體初愈、元氣未複,不能斷了『藥』石。”澗石聽她語聲輕柔、婉轉動人,忍不住抬頭看她,見她如同碧玉削成、冰雪塑就,一雙眸子清若潭水。澗石莫名地局促起來,不敢再要她喂『藥』,自己接過木碗,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