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耕十分不解,大聲問道:“我們與李抱玉無冤無仇,殺他作甚?”羅展義急忙捂住他的嘴巴,壓低聲音道:“此事關係重大,切莫高聲!”待偶耕平靜下來,羅展義鄭重說道:“我們在雙龍會上殺了李抱玉,而那時駱奉先不過近在咫尺。我們效仿血濺五步的故事,以刀挾持,要他推舉侯大人取代李抱玉,安安穩穩做個澤潞節度使。試想,侯大人換個地方仍做節帥,你為侯大人立此大功,再做十將,而我受到侯大人厚愛,少不得也封個偏將當當,豈不是落個皆大歡喜!”
偶耕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澤潞方鎮兵強馬壯,我們強行奪了方鎮,澤潞群雄定然不依。”羅展義冷笑道:“侯大人的女兒與駱奉先有夫妻之份,駱奉先又是朝廷炙手可熱的大宦官,有駱奉先作靠山,澤潞誰敢不服?南浦雲正帶著一幫短命鬼滯留潞州,我們找個借口,將他們一並拿下,盡數砍死,把頭顱掛滿潞州城,殺雞儆猴,我看潞州誰敢不服。駱奉先在潞州的資產何止千萬,分一半送給駱奉先,不愁他不抬舉侯大人,更不愁侯小姐在他府中不受尊敬。”
偶耕聽完,虛汗淌出,喘息難平。他轉頭看著侯希逸,簡直不相信這是他的主意。而侯希逸隻顧轉動念珠,口中振振有詞,似乎與剛才羅展義所說的一切毫無瓜葛。
羅展義擎起瑪瑙瓶,俯下身說道:“你照計而行,侯大人當了節帥,將來封你做兵馬使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你若不敢行事,今日便飲了瓶中『藥』水,方顯男兒氣節。我知你掛念侯小姐,你無權無勢又臨事不決,如何將他救出?像這樣拖下去,早晚害死小姐、害死節帥!”
一句話說得偶耕激憤不已,麵上青筋暴突。他猛然抬手,接過瑪瑙瓶,頓在桌上,一個字一個字說道:“偶耕拚著一死,也要保侯小姐完全,以此報答節帥!”說畢起身,拜別侯希逸,大跨步走出院去,昆侖奴、槐犁一陣小跑,追了上來。
早已離開小巷,來到大街。偶耕臉『色』陰沉,心中猶如翻江倒海一般。羅展義的話,尤其是最後幾句,每個字都在刺痛他的神經。他忖道:“我一生孤苦伶仃,身無分文,憑什麼和侯小姐好?即使她對我格外垂青,我又拿什麼迎娶她?牧笛嫁給駱奉先作妾,可保一生榮華富貴,又有什麼不好?”
可是還沒走出兩步,又轉念道:“牧笛心裏有我,我心裏也隻有牧笛,為什麼就不能在一起?她嫁給宦官作妾,終日看人臉『色』、受人欺侮,縱然一日三餐都是山珍海味,活著又有什麼意思?我現在就要去找她,也不管什麼駱奉先、李抱玉和什麼鳴禽了,誰攔我我就打誰,我隻要見到牧笛,當麵問她。她願意和我好,我便帶她遠走高飛,即使逃不出來,我們就共飲毒劑,在地下做一對鴛鴦。她若不和我好,我自己吞幹毒劑,死在她麵前,我沒了牽掛,她也沒了牽掛!”
想到這裏,他足下生風,隻盼著早些見到牧笛,一問究竟。昆侖奴、槐犁跑起來追他,仍被遠遠甩在後麵。偶耕奔出一箭之地,忽又想道:“倘若牧笛心中有我,那該如何是好,真的要和她一起服用毒劑嗎?那豈不將她活活害死?我的命才值幾錢?怎能讓她為我而死!”思來想去,終於把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流起淚來。昆侖奴、槐犁氣喘籲籲追到,將他扶起,槐犁卷起髒兮兮的袖子為他擦幹眼淚。
昆侖奴看出他的心事,把他拉到牆角,壓低聲音說道:“侯大人乃是念佛之人,心胸倒也磊落,不會想出這種詭計,定是羅展義在侯大人麵前出這種餿主意,令他失去決斷。你不必吞下這瓶毒『藥』,也不必按他說的辦。”
偶耕淚光粼粼,說道:“我已當麵允諾,如若不照計而行,豈不是失信於人?”昆侖奴道:“孔夫子有句話——要盟也,神不聽。他拿毒『藥』要挾你,『逼』你就範,今天說話的便統統不算數。”偶耕心下盤算未定,昆侖奴勸道:“不管你守信還是失信,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為的是去見小姐。見了她再說!”
偶耕這才收起眼淚、定下心神,一步步走向節帥府院。經過市集,路過一個水粉店。槐犁忽將二人拽住,用力拖向店門。偶耕、昆侖奴『摸』不著頭腦,槐犁說道:“你們有所不知,在來潞州途中,我與四大鳴禽已經說笑過好幾回了,她們十分喜歡我。女人善妒,又喜歡打扮漂亮。你送她千貫萬貫,不如送她些胭脂水粉。”昆侖奴啐他一口,鄙夷道:“小小年紀,就做了女人腹腸裏的蟲子,難怪齊玉軑不願收你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