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笛一句話說出,令眾人萬分驚愕:駱大人乃是皇帝身邊炙手可熱的大人物,嫁與他作『婦』,乃是十世修來的福分,可她卻為何以死相抗,並且膽敢直呼駱大人名諱?呂思稷並無閑情與她辯解,隻對侯希逸說道:“煩請侯大人管教令愛。嫁與不嫁,但憑你父女作主。隻是你一家三百口『性』命,須看你能否挽回。”
對於滅族破家的大事,侯希逸不敢傲慢不理,便招呼牧笛:“牧笛,你來,為父有話說與你聽。”牧笛充耳不聞,一動未動。
侯希逸焦急起來,一手提著長鉞,一手拉著她走到一邊,質問道:“你嫁與駱大人,有什麼不好?為何執意不從?”牧笛道:“你誦經念佛慣了,心『性』自然寡淡。然而以我為質,屈事那齷齪宦官,定非你本意。既非你本意,何必強『逼』女兒為之?”
侯希逸道:“朝政大事,說與你聽你也不懂。為父雖然討伐安祿山,建下赫赫功勞。然而上麵沒有朝中權貴庇佑,朝中沒有黨羽結交,為父一人被人陷害致死未為不可,然而我們一家三百餘口,眼看都要受那斧鉞之刑啊!”
牧笛道:“一家三百餘口,那是你的事情,與我什麼相幹?”侯希逸正『色』道:“三百餘口,盡是你的伯叔兄妹,現在隻有你救得了。你即便是鐵打的心腸,連你生身的母親也要置若罔顧嗎?”
說到他人尚可,說到自己的母親,牧笛立時心動,猶疑起來——她心中再記恨父親,再不顧家族安危,可是她怎能看著母親去死?她看了看侯希逸,看了看已被重重綁縛的偶耕,低下頭去,心中『亂』作一片。
侯希逸見她心動,輕輕拍她肩背,柔聲道:“為父也隻想誦經念佛了此一生,隻是三百親眷的『性』命懸於一肩之上,我豈能袖手旁觀、不管不顧?你雖是我庶出之女,我卻視作嫡出,寵愛有加。如今大事當前,你須體諒為父的難處。”牧笛心下慘然,流出淚來,歎道:“為何全家『性』命,偏偏壓在我一個弱女子身上?我從未行凶作惡,為何要受這等罪愆!”
呂思稷見他父女低聲密語說了半晌,心中不耐煩起來,連聲催促。牧笛怒道:“我既已許配駱奉先,我父親便是他的嶽丈。你不過是個家臣,怎敢使喚起主子來?”呂思稷頭上潑了一盆冷水,啞口無言,心中尋思:權且容你們放肆幾日,到了駱大人府中,我自有手段收拾你們。
牧笛不顧眾人,轉過身來對偶耕說道:“偶耕,我若回心轉意,又要嫁給駱奉先了,你會埋怨我違背今日的誓約嗎?”偶耕又是淒楚、又是欣慰,正『色』道:“和你爹你娘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理。我一時糊塗,將你帶出來,原是大錯特錯!”
鼓交四更,犬吠不已,呂思稷著急回去,說道:“今日之事,皆已查明,都是這混小子惹的禍。將他打入死牢,是殺是剮,按律處置,駱夫人速速隨我回到節帥府。南先生、侯大人,你們也各自歇息去吧。”
眾人領命,正要散去,卻聽牧笛喝道:“且慢。”呂思稷一臉恚怒,回身看著牧笛,聽她說道:“我即便是駱奉先的妾室,你也得叫我一聲姨娘,聽我差遣。在我麵前,你怎敢擅作主張、隨意發號施令?”
呂思稷不接她的話,隻是轉頭訓斥侯希逸教子無方,侯希逸深恐呂思稷臊了麵皮、使出下作手段,要來勸阻牧笛。牧笛不等他開言,朗聲說道:“你要我回節帥府中,安安穩穩做姨太太,此事不難。卻要依我一件事。”
呂思稷強壓怒火,問她何事。牧笛指著偶耕說道:“這個少年,本是我父親麾下的十將。因我許配駱奉先,特護送我至此,一路小心殷勤、功勞卓著。隻要你呂思稷不從中挑唆,他原本沒有什麼大罪。我要你放了他,任他去留,不得與他為難。”
呂思稷犯了難,拿眼睛環顧四周,看看眾人是何麵『色』。一眾人等卻盡皆兩眼直直,盯著呂思稷,看他是何眼『色』。
羅展義唯恐偶耕不死,將他的陰謀抖『露』出來,跳出來說道:“這廝劫掠駱大人新『婦』,罪不容誅,還望呂大人明鑒!”
南浦雲在一旁泰然自處,為自己解佩之計所掀起的一場『亂』局感到甚是得意。他聽到牧笛這番話,才知偶耕是侯希逸舊將。南浦雲誌在報複,不惜殃及池魚,便悠悠說道:“此人挾持駱夫人深夜逃奔,不知為了何事。其中內情,押送有司審訊便知。”他知道,一旦送到衙門裏,不管有冤無冤,一套嚴刑下來,最終也是個死;倘若偶耕若是捱不過嚴刑拷打,供出侯希逸其他罪證,那更是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