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逍遙(甲)(1 / 2)

八陣圖停止運行,山穀一片靜寂。鄧昆山提著鐵算盤,領著楊祖緒、衛懷璧、何令名、施春、章華,一步步逼近晏適楚。

晏適楚在山穀中擺下半幅八陣圖,其意有二,一是要在南浦雲麵前顯露本領,二是要將逍遙穀的大小頭目、眾多嘍囉一舉全殲。可是,這場冬至之會,諸事出乎他的意料:南浦雲並未親赴,八陣圖中留下逍遙穀幾名活口,而且澗石生死未知,偶耕、牧笛又服食了安眠藥丸,轉眼間身處險境。

麵對逍遙穀這六個凶神惡煞,晏適楚自知難免一死,更不能保全偶耕、牧笛,歎息一聲,襟懷之中取出一枚金丹,吞了下去,立時羽化登仙。他正襟危坐、麵色如初,令鄧昆山逡巡不敢冒進。

衛懷璧、何令名在鄧昆山左側,偷覷良久,壯起膽子說道:“晏適楚必是死了!”施春、章華抄起刀劍,呐喊著便要殺上飛岩,為慘死在石陣之中的兄弟們報仇。鄧昆山冷眼斜睨,見晏適楚紋絲不動,不是死了,便是服氣入定,鐵算盤一舉,大喝一聲:“先奪經書,再殺仇敵!”

偶耕、牧笛互相倚靠在飛岩之上,似夢似醒、如真如幻,隻知眼前刀光閃爍、殺氣騰騰,而晏適楚似已死去。二人心中淒愴,身上卻連舉手抬足的力氣也無。

而逍遙穀剩餘六人,在石陣之中拚盡了全力、耗盡了真氣,想使出輕身功夫已是無能為力,隻得彎腰、蹬腿,一步步向上攀援。爬到半路,山穀之中陡然陰風四起,寒氣凝結。鄧昆山大驚,回頭看那石陣,那石陣卻是一動不動,石陣之外,兩道黃雲席卷而至,凝神一看,竟是兩隻猛虎。

雙虎與晏適楚久為鄰裏,與他情義甚深。如今晏適楚已死,雙虎心頭一震,如得凶兆,掉頭疾奔回來。它們一個哀鳴,一個怒吼,惡狠狠撲向逍遙穀人。

衛懷璧、何令名驚慌失措,在岩石上站立不穩,跌下去摔斷手足;施春、章華急忙向上爬,早被雙虎拖下岩石咬斷喉嚨。鄧昆山又驚又怒,揮舞鐵算盤與二虎相持,雙虎連聲怒吼,左躥右縱,將其撲倒,把他五髒六腑撕得七零八落。衛懷璧、何令名濺得一身是血,嚇暈過去,當夜凍死在山穀。

雙虎在晏適楚屍身前盤桓良久,哀吟低吼,如歌如哭,終於將身一躍,隱入群山萬壑之中。

是夜,冬風凜冽,寒氣徹骨。偶耕挪不動身子,隻得靠緊牧笛,苦運真氣,克服滿身麻痹,為她傳輸熱氣。牧笛蜷縮在岩石上,眼前是晏適楚冰凍的屍身,背後是不住打著寒顫的偶耕,幾次瀕死,幾次聽到山穀中驊騮馬的嘶鳴,這才強打精神,從浩漫無邊的寒冷中活了過來。

如此三日三夜,二人命若遊絲、魂如細縷。當晨曦再次照臨終南山之時,他們身上的藥力已然解去,而偶耕體內真氣已然貫通。二人不住嗬氣,融去了手上的冰凍,又不住用手揉搓,解去了兩腿的僵直。

二人互相扶持,艱難站了起來。他們還來不及悲悼晏適楚的仙逝,便爬下飛岩,來到石陣,在死人堆裏找到澗石。

楊祖緒的深深紮進澗石的背心。澗石背後的鮮血凝成冰塊,與地麵凍在一起。偶耕兩眼含淚,雙掌按住澗石,為他融去身上冰霜,竭盡所能,想把澗石的遊魂從幽冥之地召回。

良久,澗石悠悠醒轉,眼珠中映射出紅日的光彩。他抬起頭,伸出一個手指頭,指著日晷,緩緩說道:“幫我……幫我找回嶼蘅。”說畢,手指陡然下垂,眼珠裏的光彩頓時熄滅。

偶耕、牧笛再也難忍悲傷,跪在荒草之中,仰天痛哭。他們感慨此生不幸,感傷故友逐一淪沒。哭過一回,偶耕收起眼淚,扶起牧笛,在山穀之中尋一吉地,將晏適楚、陸澗石埋葬。他用劍鑿出一個石匣,將《修真秘旨》塞進匣中,埋在晏適楚墓碑之下。

偶耕、牧笛跨上驊騮馬,重上征程。他們要幫澗石完成遺願——救回杜嶼蘅。

二人在荒山野草之中,循著黑衣人那輛囚車的車轍逶迤而行。不出一日,走出終南山脈,來到一片曠野,而那兩道車轍也被大片淩亂的馬蹄印、人腳印淹沒。

此地已是藍田地界,這幾日,唐軍與吐蕃、回紇聯軍在此交戰。唐軍將領是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數日前,他調派一支軍馬,將豐王李珙、射生將王獻忠押送回京。王獻忠當即處死,李珙因是玄宗之子、當朝皇帝的叔叔,朝堂之上當然是寬宥了他的罪過,將他送回府邸依舊為王。後來,皇帝另找出幾條罪名,賜他一死。

仆固懷恩已死,吐蕃、回紇的聯盟立即瓦解,三十萬大軍頓時如同一盤散沙,大唐軍馬扭轉戰局開始有了起色。李抱玉包攬了生擒李珙的功勞,又得駱奉先在朝中庇佑,趾高氣昂、不可一世。他回軍奉天、盩厔,趕上一撥吐蕃兵力,打了勝仗,一如既往地虛報軍功,駱奉先愈發歡心,在朝中肆無忌憚排擠郭子儀等一幫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