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小學四年級的姐姐李玲豔，偷偷地送給六年級的姐夫赫正材，一盞親手製作的煤油燈。姐姐認為，就像那塊橡皮一樣，有永遠的秘密！她哪裏知道，三天後全校轟動，三年後她的婚動。她的命運，就係在了那根煤油燈的燈蕊蕊上。好多年以後，那根燈蕊被姐夫就著鐵管以及玻璃渣渣吞食了，同時也早就吞噬了她的命運。雖然動了手術，取出了大大小小碎碎七十二塊玻璃、一根鐵管帶著燈蕊；但她的命運怎麼可能逆轉。
這個命運始於燈？始於橡皮？還是始於臉紅？命運怎麼能說得明白，一環套一環的。燈的事，我知道一點，當然也不是很懂。
女生確實愛收集墨水瓶之類的小東西，姐姐至少有三個。她先把三個瓶子連同包裝盒，再一次的擦幹淨。反複挑選，比來比去。選擇真的是一件好難的事情，她要選的是最好的惟一。彩文、英雄、百樂，選那個呢？彩文，讓他有文采？英雄，英姿雄發？百樂，永遠快樂？文采？就他考那兩分，赫正材有沒有文采，姐姐心裏是有底兒的。英雄，帥到是有點帥，油嘴滑舌的，英雄是很勇敢的！就百樂吧，祝他永遠永遠快樂！高興呀！跳呀！跑呀！做遊戲呀！是心裏的高興，從心向外，五髒六腑、全身上下，每根頭發、每個毛孔！開心、舒服。姐姐想都想樂了，傻笑，發了半天吊！那時她想，像赫正材這樣子的男孩，就應當永遠快樂！其實，這時候的姐姐，本身就很快樂。
姐姐偷偷地笑，覺得赫和她一塊兒笑。她忘了現在隻是一個人，也不會預料到，也不需要去想，一年多以後，有人會罵她是婊子、還有人罵她是雜種。
她在享受一種純潔的悅趣，高興就是高興，百樂墨水瓶原來是這樣的有意思。她把紙盒輕輕地放回原處，拿著瓶子去下水道邊洗了幹淨……
赫正材知道她做好了燈，跟她要了幾次，她說沒有。
你是小騙子，你明明做好了一個燈。
我要拿家裏去。
赫正材知道她不會拿家裏去，赫正材說：咱們還是親戚！
很管用的，親戚是我去你家裏，就會有好吃的。這個理由足夠強大，或許是姐姐覺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就夠了。女生事真多，幹什麼都要個理由。撫摸一下、牽個手、親個嘴……就連開房都得有理由，說是為了下一代！為了理由她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一朝分娩、十月懷胎、半生的嘮叨、一世的愛。要什麼理由嘛，舒服不就行啦。姐姐的決心，就在那一刹那定了，有了理由了，可以出手了。說：親戚！走到你家要給吃好的了，昂？姐姐給赫燈的時候，我還不懂得什麼“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當然，姐姐也是好多年後從生活中感悟到的。
姐姐的班主任歪嘴王老師說：你給一個男娃娃送一盞燈，親手做的，還跟人家說，要給吃好吃的，你這麼小，你的學習很好的嘛！
姐姐說：他是我家親戚！
王老師：同學們都說不是因為親戚。
姐姐：就是因為親戚。
王：你這麼小就這麼倔強，還不認，請你家長！
好多年後，姐姐說：王老師不是人！她的邏輯有問題，應該說：王老師不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或者說，王老師不是一個懂孩子的人！她的情緒卻是強烈而真實的。王老師以一種機械似的處理方式，使姐姐錯過了，初中、高中的文言文，她永遠都不會在語法上弄懂：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或許是她躲過了初中高中的文言文，同時也錯過了有知識的一生。所以也就有後來的報怨：王老師不是人。從姐姐後來的際遇來看，王老師真不是人！誤人子弟的，還有可能是處置不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