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到廣場上瞎唱了一氣,還是人家李老漢唱得好。聲音細細長長,該高的高,該低的低,能把人唱得哭起。聲音拿的穩穩,吐字很清楚:
五穀裏頭喲,數上個糜子光
人裏頭喲,就數上我恓惶
五穀裏頭喲,數上個豌豆圓
人裏頭喲,就數上我可憐……
其實李老漢唱的是我的命呀,我才是真恓惶、真可憐。弟弟最近一直和我說,咱姊妹兩個都老了,有些事說出來就痛快了,憋在肚子裏委屈。我也想說呀,可有些話還是不好開口。真能折騰,前幾天又找來個女助手。那個娃娃,真會說話,說的我什麼都想說啦。黑豆換黑豆,看誰找誰呢,你找我,我就拿著點,就那麼兩句話,說完就沒人跟我繼續說話啦。前幾天聊起了酸菜,就吃到了酸菜煮魚。今天又約了我,明天我要和她聊羊肉,嗬嗬。
想起羊肉,我就想起了打平夥。(靈碧注:打平夥是中國式的AA製,一種傳統的民間交際風俗。)
打平夥就是農村裏邊的男人們,夥起來分羊肉吃了。一道莊,殺上一隻羊,一鍋煮了,分成一份一份的吃。大部分男人,現場不吃,拿回家了。也有一塊兒喝酒的,打牌的,多分一份,讓婆姨娃娃來拿。就我麼大毛的老子,真是個吃獨食的驢曰的。隻買一份,自己呼呼兩口吃完啦,還說,婆姨女子家不愛吃,娃娃吃的日子在以後了。我在娘家,小小間,還能喝幾口肉湯,吃幾點兒肉。那時候,缺吃少穿的。鍋裏多倒桶水,多放點鹽,肉湯寬,一碗羊肉還能加碗湯。鍋燒開了,再小火熬一會兒,入味後,羊肉湯就燒好了,每份先盛一碗湯。肉鍋裏再加點開水,加點鹽,繼續燉。分到湯後,各自送回家,送給老人、叫醒孩子,全家都嚐上一兩口。
娘家李家村,愛煽搗打平夥的是二明二哥。好吃的吃一輩子,二哥一輩就愛吃個豬、羊、雞肉,撈撈飯。人實誠不狡詐、做什麼勤快,手腳很麻利,雞羊豬經過他手,幹幹淨淨,二哥在村裏就熬下了一把兒打平夥的威信,很有號召力。
每年秋收完了,打平夥就開始啦。你好好聽,某天後晌:
“噢……打平夥了!”
“噢……打平夥了!”
二哥,繞村吼一圈,回去了。有回應的,有不回應的,反正都會知道的。每年的第一次,不要擔心出不去,隻要擔心肉不夠。
九月裏九重陽
收呀收秋忙
穀子呀那個糜子呀
收呀麼收上場
紅個旦旦的太陽啊
暖呀暖洋洋
滿場的那個新糜子兒
哎噴呀噴鼻香
新糜子場上鋪啊
哎薄薄價鋪成行
快鋪好那個來打場
哎來呀來打場
你看那穀穗兒穗兒呀
哎多呀多麼長
比起了那個往年來
哎實呀實在強
豐衣呀那個足食呀啊喜呀喜洋洋
秋收忙呀,俗話說:直叫爛在場上,也不敢叫撂在山上。二哥的時間,總是拿捏得很好,有的已經收拾完畢;大部分,都快收尾;種的多的,收得慢的,最起碼都上了場。
自入秋以來,人們都忙著收割莊稼。羊們都吃上飽滿顆粒的雜草,羊肥了,也到了該收割的時間了,再過一段時間該掉膘了。剛好,大家也想過過打平夥的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