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燁的眼睛早就睜開了,他看著頭頂的天空從白天切換到黑夜,從白雲切換到星辰,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但是他隻能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卻不能意識到存在之外的事物。
日複一日,當他腦中的火花凝聚起來,彙成一個特殊的信號——自己大概是塊石頭的時候,一隻禿鷲啄向了他的眼睛。
於是,這具幹枯的死屍就這樣複活了,在他的後背與泥土都快融為一體的情況下,除了半腐爛的衣物外,奇異般地沒有蟲子蚯蚓之類的小動物占據他的驅殼。
“我這是,在哪……”看著被自己詐屍嚇走的那隻禿鷲,李燁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
這時候他才有機會觀察除了天空以外的東西,隻見四周是一片荒蕪的草地,茂密的野草大概有半米來高,夾雜著些許的矮樹,和非洲大草原有些相似,但是不同的是,在視線的盡頭,他分明能看到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反射著太陽的光芒。
而自己的情況更加神奇,隻見他的皮膚變成了青黑色,僵硬的軀體和指節似乎與大腦失去了聯係,隨手就能掰斷,連帶著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若是如此也就罷了,當李燁的視線往下挪的時候,肚子和大腿上密密麻麻地鋪陳著恐怖的傷口,沒有一處完整的肌膚,好像是被鋒利的刀具一片片割開的一樣,隻挑選最強健的肌肉。
與之對應的,在李燁身體周圍,躺著各種各樣動物的死屍,有禿鷲,有獾,有蛇,甚至還有老鼠……有的已經成為了幹屍,有的被啃得隻剩下骨頭,有的明顯剛死去不久,眼睛還泛著光澤。
無一例外,它們的血液都是青黑色。
前後聯係,李燁湧現出一個模糊恐怖的念頭,這些動物似乎都是因為吃了他的肉才死的……
若是李燁躺著的話,和這些動物屍體並沒有什麼異樣,隻是,他就這樣複活了。
伴隨著意識的蘇醒,記憶和感官也逐漸恢複,腐屍的氣味首先衝進鼻孔,被撕裂的傷口緊隨其後送上痛覺,照射在臉上的陽光錦上添花送上溫度,地心引力再帶來重量。
可是李燁沒有心思去考慮這些,他或許已經腐敗變異的大腦,隻剩下些零碎的記憶了,比如,他叫李燁,他是個男人,他是江州市一個在讀大學生,他小時候調皮踩碎了領居家的菜地被打了個屁股開花。
而,這是什麼地方?他為什麼會在這裏?他的身體為什麼會成為這個樣子?他又要到哪去?一無所知。
掙紮著站了起來,好在,身體還是聽自己的指揮的。李燁忍受著劇烈的疼痛和眼睛的酸澀感,在那隻禿鷲的注視中,一步一步向遠處的城市走了過去,此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躺在一個大型的工地裏,隻是太長時間沒人打理的原因才會長了那麼長的野草。
身上除了快腐爛的衣服外空無一物,這短短幾百米的路程李燁足足走了十幾分鍾,一瘸一拐看起來就像是喪屍一樣——事實上李燁有一種恐怖的自覺,他好像真的成了一具喪屍。
艱難挪到了城市的大道上,眼前的場景令他失望的同時,又有一絲放鬆。繁華文明肯定不見了,四處都是報廢的汽車和公共設施,路邊的商店玻璃盡碎,裏麵的商品被洗劫一空,別說人類了,就是野貓野狗都沒見到一隻。
雖然沒有找到同類,好在也沒有同類找到他,若是一言不合被當做怪物打死了的話,他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服裝店裏還剩下一些衣服,合適的早就沒有了,李燁隻得找到一條平日美麗大方此時隻能當遮羞布的白色連衣裙套在身上,又換上一雙遺落的跑鞋,跌跌撞撞繼續深入。
他估摸著這應該是一座被廢棄的城市。
幸運的是,剛走了沒幾步李燁就看到了一個大型連鎖超市,裏麵肯定還剩有水和食物,以前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徹底死掉,現在活過來了當然得過正常的人類生活。
大大咧咧地走進超市大門,沿著停運的電梯一步步往下走,平日熱鬧非常的商場此時隻餘李燁蕭瑟的身影,東倒西歪的購物車,門洞敞開的儲物櫃,散落一地的小玩具和漏了氣的美羊羊,無不訴說著時過境遷的淒涼。好在連衣裙和跑鞋的奇特搭配讓他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也算是苦中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