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結婚有幾個月了,一直是按照顧衿的要求分開睡的。她提出這個條件的時候,兩個人麵對麵坐在她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裏,旁政失笑,問她:“你怎麼這麼矯情?”她當時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了,當時顧衿正襟危坐一臉嚴肅鄭重,說:“我做好了和你結婚的準備,但是還沒做好和你一起生活的準備。”
現在人好好地睡在床上,旁政暗啐自己多管閑事,明明人家什麼事兒都沒有,自己這麼緊張幹什麼。
他轉身出去,瞥到床頭上那杯喝了一半的薑水,想了想,還是走了回來。
顧衿的臉色比往常要白上幾分,她今天上車的時候旁政就看見了,起初他還以為她是凍的。垂在身側的手輕輕在腿上敲了敲,好像正在糾結,然後,旁政輕輕地俯身壓在顧衿床邊,把手覆在了她光潔的額頭上。
在確定顧衿沒有發燒之後,他才重新掩好門走出去。
屋裏重歸一室昏暗平靜,顧衿一點點鬆開了被子下緊攥著的手,然後默默睜開眼睛。
他的手總是比別人的要涼一些,這是顧衿很早之前就知道的,那種帶著寡淡涼意的溫度覆上她的額頭的一瞬間,好像能一直滲到她心底去,讓顧衿欲罷不能。
顧衿怔怔地想著傅安常晚上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在被窩裏蜷得更加嚴實了。
旁政不愛她,她早就知道了,早在結婚之前,兩個人見麵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
顧衿醒過來的時候,早上六點天光剛亮,她頂著亂蓬蓬的頭發從床上掙紮著起來,這一晚上睡得不好,渾渾噩噩做了好多夢。她哀怨地看著鏡子裏不修邊幅的自己,打算好好化個妝,元氣滿滿地去上班。
這個時間旁政應該正睡得舒服,他這人毛病多,屋裏有點大的聲響就會醒,因此顧衿收拾的時候格外輕手輕腳。
她記得那時候兩個人剛搬到一起不久,顧衿跟著網上的同步劇場追美劇,到半夜肚子空空的,便去廚房摸零食,餐廳和客廳之間有兩級台階做隔斷,她當時看劇看得興奮心裏又著急,腳下沒注意,撲通一聲趴在了大理石地麵上。
她這一趴不要緊,順帶著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拽了下來,劈裏啪啦好大的動靜。
顧衿磕得下巴都麻了,還沒等她爬起來,旁政就從臥室裏衝了出來,顯然是被聲音給嚇醒了,他半睜著眼睛,連睡衣扣子都沒扣緊。
顧衿以為他好歹會關心一下自己,沒想到他衝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怒氣衝衝帶著質問的:“你幹什麼?”
顧衿從來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一時被嚇住了,緩過嘴唇那陣疼,半天才訥訥地說:“沒注意台階,不小心絆倒了……吵著你了,對不起啊。”顧衿撐著地慢慢站起來。
旁政臉色稍有和緩,站在原地做了個深呼吸平複了情緒:“摔著哪兒了?”
顧衿背對著他,把地下的瓶瓶罐罐撿起來:“哪兒都沒有。”
旁政也懶得多問,見她胳膊、腿都還能正常活動也像真沒什麼大事兒,就轉身回去了。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看著燈下顧衿窸窸窣窣的動靜解釋道:“我神經衰弱,以後你半夜出來盡量動靜小點兒,剛才不是衝你。”
顧衿用手蹭了一下剛才咬破的嘴唇,抓起餐桌上的一罐牛奶和餅幹:“知道了。”
那是顧衿第一次深刻領悟到“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諺語的含義。
早上六點半,顧衿收拾妥當,在門口換了高跟鞋離開家門。她看了眼表,想著快點走興許還能趕上去後街拐角的早餐鋪子吃燒麥。
這幢公寓在B市的黃金地段,就是俗稱的高檔小區,物業管理很嚴格,進出的基本全是私家車,周圍除了幾家大型商場和超市以外,沒什麼讓人感興趣的地方。
但是顧衿是什麼人,那可是剛入學一個月就能寫出份長達十三頁的校園小吃攻略的人。她在一個星期內,就迅速把這條街摸了個門清兒,從小區後門出去,走五六分鍾是一家小學校,小學校旁邊就是一對兒老夫婦開的早餐鋪子,裏麵除了十幾樣熱粥茶點之外,最讓人流連忘返的,就是甜甜的玉米燒麥。
顧衿不是什麼賢妻良母,從來沒有那種早起給老公準備早餐的覺悟,平時連覺都睡不飽呢,更別提讓她犧牲掉一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來做飯了。何況旁政也從來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兩個人在這件事上,像是形成了某種默契似的,誰都不管誰。
今天機會難得,顧衿腳下生風一路小跑著到了早點攤兒。
旁政把車從小區後門拐出來,一眼就看見顧衿了。她手裏捧個紙袋,也不知道是在吃什麼呢,一邊走一邊往嘴裏塞,可能是燙著了,嘴裏直冒白氣。
旁政沒想到她今兒也醒得這麼早,昨天他和一家合作公司的老總約好了早上打球,走的時候特地沒吵她,沒想到,她倒是一人兒跑這覓食來了。
到底是知道冷暖的,顧衿一改昨天的裝扮,穿著厚厚的駝色大衣,一頭濃密烏黑的鬈發被清晨的風吹得飛起來,背著大大的包,充滿了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