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千山萬水,顧衿聽見她在跟自己說,不要回頭。
顧衿還是走了,她走的那天春寒料峭,寒意刺骨,好像熬過這一場寒風,萬物都要迎來春暖花開的模樣。
她走的時候沒告訴任何人,像是臨時起意一樣,拿起很早之前就收拾好的行李,穿好衣服,鎖上老房子的鐵門,然後靜靜離開。
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有氣色一點,她甚至還精心化了一個淡妝。
她還記得那天去公司辦理辭職手續。
傅安常站在一樓大堂等她,兩人許久未見,一時無話。
“他們都說你出車禍之後生了一場大病,公司同事曾經去看過你,但是都被旁家的人擋在外頭了。顧衿,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讓你非得要走辭職這一步,工作不要了,家也不要了?”
窗外的陽光太刺眼,顧衿轉了轉身,語氣很平靜:“在B市待久了,想出去散散心。”
傅安常追問:“什麼時候回來?”
“別問了行嗎?”顧衿沒什麼情緒,臉色蒼白,“我不想我人生走的每一步都跟人報備,安常,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傅安常堅持著:“可是你現在這樣的狀態很讓人放心不下。顧衿,以前你一直是一個特別有方向有朝氣的女孩子,但是現在呢,你看看你。”他拉她到大堂的一麵裝飾鏡子前,逼她審視自己。
鏡子裏的人比之前的顧衿要瘦上很多,似乎是很早以前自己就追求的那種身材,但是一雙眼睛空洞無神,嘴唇沒有了口紅的裝飾,更讓人覺得多了幾分憔悴。
傅安常捏著她的肩膀,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顧衿,你可以走,也可以去追求你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別折磨自己,好嗎?我關心你也不僅僅是因為我喜歡你,不管是從朋友的角度還是同事的角度,哪怕最後你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也還是希望你好。在我的記憶裏,顧衿從來不是這樣的。”
經曆人生幾番起落波折,再難回到當初青澀模樣。
“安常。”顧衿淡淡的,抬眼看他,“你和以前也不一樣了。”
一句話,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傅安常從鏡子裏審視自己,忽然來了一句:“可人總得有希望,對吧?”
“今天的不一樣,是為了將來能生活得更好。我們都不可避免地要丟掉身上一些東西,去換對另一些東西的理解。”他放開顧衿,往後退了一步,“不管走多遠,走多長時間,你可一定得回來啊。”
傅安常指著自己,微笑著:“我還欠你錢沒還呢。”
顧衿也朝著他微笑,說:“好。”
她轉身離開,逆著陽光跟傅安常招手,像是在跟過去的種種,都溫和告別。
顧衿買了一張去北京的機票,她覺得北京這個地方,像是一個巨大的中轉站,不僅能收容那些從四麵八方來的有夢想的年輕人,也能收容像她這樣不知方向沒有目的的漂泊者。
她想,不管自己下一站是哪兒,在哪兒生存,總該去這樣一座城市看一看。
帶的行李很少,伴身的隻有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和一個隨身的小包,顧衿吃力地把箱子辦理了托運,一轉身,就看到了旁政。
他和她三四米的距離,穿著淺色的襯衫和外套,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人來人往,人聚人散,在他眼前一一走過,可他眼裏隻有一個顧衿。
他開車跟著她一路來機場,看著她拖著箱子在大廳裏穿梭,跟空姐微笑拿自己的登機牌,看著她自始至終不曾回頭。
顧衿無措地立了一會兒,才慢慢走過去。
他定定地看著她:“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顧衿把機票往身後拿了拿,“走到哪兒算哪兒,總有值得停下來的地方。”
旁政垂眼:“還回來嗎?”
“不一定,也許吧。”
嚴格來說,顧衿並不知道這個所謂“回來”的定義,現在B市並沒有她的親人,她的媽媽在國外,她的爸爸去世了,而她真正的家鄉是遠在千裏之外的C城。
旁政執拗:“那我跟你一起走。”說著,他就從外套裏麵的夾層裏去拿錢夾,要去買機票,“不管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你不回來我就不回來,什麼時候你願意回來了,我陪著你。”
“旁政!”顧衿惱怒地抓住他的手臂,臉上終於見了多日以來一直沒有的波動情緒,“你成熟點行嗎!”
“我和你不一樣。”顧衿望著他,“你有家人,有朋友,有盛恒,你要承擔的比原來還要多,這裏有太多你割舍不掉的東西,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
“那你就負責任嗎!”他咬牙低吼,似乎已經忍耐到了極限,“你沒有家,沒有親人?現在這樣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