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裏一片肅殺之氣,二狗兒厲聲喝道:“點火!”
燈火很快就亮起,照亮了那個黑影的樣貌。
黑影是一個年紀不超過三十的男子,他像是石雕般紋絲不動的站在那裏,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滿了平靜,烏黑的亂發披散在耳邊,身邊圍繞著一股極度冰涼的氣息。
十幾個人緊緊的把男子圍在中間,這些從蒙山衛中挑選出的精銳之士,此時神色中卻盡是謹慎和忌憚之色。
男子抬起了頭,亂發遮掩下的眼睛微微睜大,僵硬的嘴角扯了扯,蒼白而沒有血色的臉頰上忽的抽動了下,就好像他麵部的皮肉是一層隻會牽動某個部位的假麵具。
擋在秦風身前的二狗兒與男子的眼神一碰,猛然覺得自己被一股森徹的寒意籠罩了,那種感覺仿佛是被一頭嗜血的猛獸緊緊盯住。
二狗兒清楚的記得,在他十二歲時,曾在山林中被一隻野狼盯上,被撕咬的差點殞命,當時也是這種讓他心驚膽戰的感覺,直到現在,那隻野狼殘忍的眼睛總在噩夢中出現,他甚至覺得被那鋒利的尖牙撕裂的疼痛感又在身體的某個角落裏隱隱作痛了。
在男子眼眸一動不動地凝視下,一股好似能把人的靈魂從身體裏壓榨出來的恐懼感緊緊扼住了二狗兒的喉嚨。
男子的手慢慢舉起,拔出了背負的長劍,長劍閃爍著幽冷的寒芒,他動作雖然緩慢無比,但周圍人都感覺自己的心髒似乎被什麼東西沉沉壓了一下。
二狗兒一咬牙,大聲喊道:“拿下他!”
就在眾人動手之時,秦風突然出聲製止道:“不許動手,剛才發生的事情隻是一場誤會。”他看向那冰冷的男子,問道:“我說的對吧?”
男子把目光投向秦風,那眼神像他拔出來的劍鋒一樣銳利,可似乎少了幾分殺氣。
秦風上前一步,沉聲道:“俠士剛才出手用拳而不是用劍,想來並無害人性命的意思,隻是想把我擊暈,從而避免暴露自己的行蹤吧!”
在官府全城搜捕之夜,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武藝高絕的男子,秦風幾乎可以肯定對方就是那個從知府衙門裏逃出的刺客。
男子遲疑了片刻,又掃了眼周圍眾人之後,隻聽‘唰’的一聲脆響,卻是幹淨利落的還劍歸鞘。
場上的壓力頓時一輕,秦風拱手道:“俠士如果信得過鄙人,可以暫時在這裏住下,安全方麵想來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男子臉上閃過一道陰鬱之色,冷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秦風笑道:“我們是開賭坊的,隻要不是來砸場子的,那都是在下的客人。”頓了頓,又問道:“不知俠士姓名?”
男子神情無比冷漠,冷哼一聲道:“你真是個開賭坊的?那為何你的這些手下全無賭坊打手的樣子,身上倒是一股子的軍伍之氣。”
秦風臉色不變,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淡淡道:“是什麼身份並無太大的關係,俠士隻需知道我和你是友非敵,那就可以了。”
“是友非敵?”男子目光一沉,說道:“今夜官府的人在大肆搜捕,你隻要有一點腦子就該猜到我就是那個闖入知府衙門的刺客,可你偏偏還說是友非敵,難不成你是明廷派來潛伏在衡州城裏的細作?”
二狗兒等人皆是一驚,秦風則深深的看了男子一眼,不得不承認這人除了武藝高絕之外,洞察力也非同一般,身處重圍之下還能保持如此清晰的頭腦,其心性之堅韌也非常人能比,當真是個厲害的人物。
秦風凝神片刻,語氣誠懇道:“俠士所為,實乃令人欽佩,不如與我等一起,共抗滿清,光複山河!”
“你們果然是明廷的人?”男子見秦風微微點頭,臉色陡然變得十分陰沉,咬牙恨聲道:“明廷的人沒有資格讓我為之效力!”
此話一出,場上的氣氛再次變的緊張,二狗兒厲聲喝道:“大膽狂徒,竟敢對大明不敬!不想活了嗎!”
“要我敬大明朝廷?”男子仰麵一陣狂笑,好似瘋魔般癲狂,等狂笑之聲散去,他的雙目變得赤紅如血,情緒失控般的大吼道:“大明給不了我豐衣足食,給不了安康太平,甚至連我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要我如何去敬!”
夜涼如水,男子心冷若冰。
陡然臉上一涼,男子抬頭望去,才發現蒼天忽然下起了斑斑雨滴,有如他心中的淚。
往事種種,穿梭在他的腦海之中,男子竟然緩緩的跪了下去,身軀不停的在顫抖。
他想哭,可無聲;他想喊,卻無語;他想怒,但全身血液如同被抽空一樣。他心中隻餘一股莫名無盡的悲意!滔滔滾滾,充斥了胸膛!
男子手臂一沉,嘶聲怒吼,那聲音裂雲穿雨,響若雷霆,其中夾雜著無限的傷心之意,又如一頭受傷的野獸,臨死前發出絕望悲慟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