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霞光萬丈。
線國安坐於馬上,望著前方的戰場,皺起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從發起攻擊開始,已經快超過一個時辰了,戰鬥還沒有結束。
戰前他固然看低亂軍的實力,但也沒有想過能夠像秋風掃落葉一樣蕩平對方,但亂軍直到現在竟然還沒有潰敗。
他沒有想到,亂軍竟然擁有如此堅韌的力量。
清軍的士氣雖然並不高昂,可攻擊的強度依然算得上猛烈,開戰至今,廝殺聲一直都沒有停止。
戰場上,屍體遍地,鮮血彌漫,空氣中飄散著血腥氣味,無論是清軍還是義軍都是踩著同伴的屍體,奮勇搏殺,雙方都竭盡了全力。
又過了半個時辰,線國安臉上終於有了輕鬆之色,亂軍陣營被破,無數賊寇潰散,清軍對其已然形成了剿殺之勢。
士卒素養的差距,終究不是靠血勇可以彌補,清軍取勝也是情理之中。
此戰過後,清軍死傷不少,可戰爭本身就是要死人的,在勝利麵前線國安從來不在意傷亡數字,隻要經此一役可以殲滅亂軍,穩定後方,那就是大功一件,不僅可以給征南將軍趙布泰一個交代,清廷那裏必然也少不了對他的一份封賞。
“報,啟稟提督大人,亂軍防線已經全部崩潰。”有清兵飛奔而來,朗聲道:“隻有賊首和小部分賊寇還在頑抗,相信不用多久就能將其殲滅。”
“好!”雖然前方戰況一目了然,可聽見手下人的彙報後,線國安還是長叫一聲,渾身通泰,微笑道:“傳令下去,擒獲賊首者,賞百金,取其首級者,賞十金!”
“小人遵命!”
線國安握著戰刀刀柄的手微微鬆開,此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心之中,竟然都是汗水,他雖然極力在麵上保持鎮定,但是手心的汗水,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緊張。
很是莫名其妙的緊張,好像勝利不應該如此簡單一般。
線國安自嘲一笑,把心中的緊張拋到了腦後。同時,他也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緊張隨意的表現出來。
在部將麵前,線國安從來都是盡可能表現出淡定自若,遊刃有餘,他抬手整了整衣襟,已經不動聲色將手心的汗在衣襟上擦拭幹淨,這才向身邊的首席幕僚葛之南笑道:“葛先生,我軍勝利在望,至於捷報該如何寫,可就要勞煩你了。”
葛之南似乎明白了什麼,得意一笑道:“提督大人放心,鄙人的捷報一定會讓朝廷深深感受到您的忠心和辛勞。”
線國安滿意的點了點頭,撫須笑道:“葛先生,你做事我向來十分放心。”
葛之南躬身一拜,臉上笑意濃濃,顯然對線國安的恭維十分受用,可突然他臉色一變,驚訝道:“咦,提督大人,那是什麼狀況?”
線國安見葛之南抬手一指,指的不是正麵的戰場,而是他們所處的後方,那裏隱隱有煙塵卷起。
募然之間,線國安感覺身上有些寒冷,那股緊張的氣息又一次的湧上心頭。
便在此時,隨著寒風而來的,還有一絲號角之聲,那號角之聲異常的低沉,卻又清晰可聞。
很快,線國安就已經聽到那號角聲越來越響亮,他甚至隱隱地感覺到,西邊的大地開始震動起來。
線國安忍不住將目光投向西邊,殘陽之下,一時間也看不清楚端倪,但是聽力極佳的他,還是在那地動山搖的感覺之中,聽到千軍萬馬正自西方殺來。
葛之南還在茫然的張望,線國安嘴裏已發出了一聲厲聲高喝:“列陣向西,準備迎敵!”他聲嘶力竭,眼中盡是驚懼之色。
軍人的直覺告訴線國安,過來的必然是一支軍隊!
大地的震動聲越來越近,線國安緊張的看向西邊,沒過多久,一麵迎風飄展,盡顯威武的戰旗就映入了他的眼簾。
戰旗下麵是一支緩緩流動的大軍,踏著堅實的步伐在不斷向前。
有風吹,風沙起,有馬嘶,兵戈寒。
線國安眼皮抽搐,他覺得自己的魂魄已經凝成了堅硬的石塊,正在慢慢的沉墜。
勝利本已觸手可得,可現在什麼都完了,他就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傻子,在他僵硬的腦子裏,畫著一個悲哀的問號。
問號源於那麵戰旗,那麵繡著秦字的大明戰旗!
秦風,他不是死了嗎?
蒙山軍,不是已經戰敗消亡了嗎?
線國安很想咆哮著問出心中的疑惑,可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出聲,仿佛有一根繩索,牢牢的勒住了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