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喜兒臉如紙白,身體的每一部分幾乎都在顫抖,他卷縮在被窩之中,仿佛有洪荒猛獸來取他性命一般。
他如臨深淵,心如死灰,因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在今晚之前,洪喜兒對自己的人生十分滿意,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別人連口糙米都吃不到,而他每日都有肉食,隔三差五還有山珍海味入腹,日子過的滋潤無比。
他有如此口服,並非是他大富大貴,而是他有一樣了不起的本事。
洪喜兒是一個廚子,烹調美食的功夫堪稱一絕。
憑借在廚藝上的造詣,洪喜兒被大戶人家看中,名聲日顯,後來桂林城的知府大人也得知了他這號人物,命他入府掌廚。
桂林知府對洪喜兒的廚藝相當滿意,便長期雇傭於他,此次趙布泰入駐知府衙門,府裏上下人等幾乎全都暫離,除了一些打雜的人外,隻有洪喜兒特意被留了下來。
知府大人留下洪喜兒是為了討趙布泰歡心,洪喜兒也是十分樂意,他對自己的廚藝相當自信,隻要小心伺候,說不定能被征南將軍看中,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然而,洪喜兒等來的不是飛黃騰達,而是死神的邀約。
七日後,死神請他掌廚,以桂林城百姓之血肉為食材,烹飪一場殘忍的饕餮盛宴。
就在剛才不久,洪喜兒隻是出門小解,還沒走到茅房就聽見有紛亂的腳步聲傳來,他下意識的躲避在一顆大槐樹後,沒想到意外聽見了清軍要屠城的消息。
那一瞬間,他隻感到天塌了一般,連褲襠濕透都渾然未覺。
洪喜兒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根本抗拒不了這場劫難。
不知過了多久,洪喜兒才踉踉蹌蹌的回到自己的廂房,恐懼,絕望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鑽進被子隻求這一切隻是一場噩夢。
夢終究會醒,洪喜兒瞪直著雙眼,他一直醒著,自然沒有做夢。
忽然,洪喜兒掀開被子,大口喘著粗氣,他在被子裏悶的呼吸困難,卻也讓他恢複了一絲冷靜,他的臉孔因為驚懼而扭曲變形,可一雙眼睛還留有幾分神采。
那是渴望,對生命的渴望,本能的執著。
洪喜兒想活命,他想到了逃跑,隻要逃出桂林城,就能重獲生機。
離城本非難事,可如今卻難如登天,白天趙布泰遇刺後,立刻全城戒嚴,四門緊閉,隻許進不許出,清軍既有屠城的打算,恐怕戒嚴會持續到屠城之日。
洪喜兒麵無血色,上天提前向他示警,這本是祖宗八輩燒高香換來的眷顧,可他無力逃脫,隻能坐以待斃,今後七日無疑成了一種煎熬,足以把他折磨的發瘋。
不行,他不願死,即使絕望他還是想活!
無光無聲,無影無形,廂房內一片死寂,強烈的冰寒之氣充斥其中,讓人身心皆冷,忍不住的顫抖不止。
床褥上,洪喜兒竟然停止了顫抖。
四十餘載,差不多大半世人生,洪喜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專注過,他的目光中閃爍出一股極致的冷靜,腦海中飛轉著無數種設想與片段。
洪喜兒能在廚藝上自學成才,可見他不是一個笨人,他很清楚僅靠自己是逃不過這一場劫難的,所以他必需尋求外力。
外力在哪?
洪喜兒腦中早已有了答案,隻是他在猶豫,在思量,最終得出了一個結果,一個必需符合他判斷的結果。
答案就是桂林城的知府大人,結果則是知府大人也在清軍的屠戮之列。
桂林城的守軍基本都是本地人,親眷在城中也為數不少,趙布泰想要屠城必然不會放過原來的守軍,否則極有可能引起兵變。可若是想要消滅守軍,必需要有一個名義,想來無非是套上一個謀反的罪名,而作為主官的桂林知府自然也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