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滾滾,馬蹄轟鳴。
黑壓壓的騎兵呼嘯而來,如雲翻浪卷,衝破了敵陣,收割著一條條人命。
趙布泰眼中有火焰升騰,燃燒著他冰冷多時的身心,他不見血光,隻聞殺聲,卻已熱血沸騰,難以自抑。
陪同在側的清將們無不恍然大悟,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趙布泰要打開東門,誘敵來攻之後還要控製打擊力度,一切隻為了援兵的到來。
援兵是赫舍裏的騎兵,試問五千騎兵縱橫在桂林城外寬闊平坦的大地之上,那些賊人拿什麼去擋,焉有不滅之理?
趙布泰滿臉興奮,卻是還不滿足,單臂一揚盡灑心中的鬱氣,下令道:“全軍立刻出擊,與赫舍裏前後夾攻,絕不放過一個賊人!”他要殲滅敵軍,不給敵軍一點逃脫的機會,特別是賊首秦風,絕不可放過!
清將們神色振奮,紛紛領命而去,唯有一人默然不動,眼中有驚疑之色。
作為趙布泰的侍衛統領,烏力吉雖然無需上陣衝殺,但也知兵事,懂謀略,眼看著一場大勝即將獲得,他的臉上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古怪之色。
烏力吉遠望城外,隻見數不清的騎兵在敵陣中肆虐衝殺,所到之處,敵人無不潰敗而逃,他看了不覺心喜,心中反而生出了一絲莫名的忐忑。
忽然,一陣震耳欲聾的殺聲響起,隻見清兵從東門狂湧衝出,殺向了混亂不堪的賊軍。
烏力吉心中越發沉重,他的雙眼順著清兵衝殺的方向看去,目光又一次定格在了正在絞殺敵軍的赫舍裏騎兵身上。
敵軍顯然已無法組織防線,崩潰在所難免,接下去就是騎兵對步卒的追砍好戲。
隻不過這場好戲似乎上演的慢了些,敵軍雖然混亂四散,可還是有好幾個戰陣在頑強抵抗。
烏力吉皺了下眉頭,腦海中隱有一道靈光閃過,他低頭沉思了不過片刻,渾身猛地一震,失聲道:“不對,有問題!”
趙布泰尋聲看去,隻見是烏力吉在說話,眼中不留痕跡的閃過一道鬱色,他對烏力吉本來十分親近信賴,但自從顧先生那裏得知,烏力吉可能是皇帝派在他身邊的眼線後,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雖說皇帝派人監視領兵將帥本爺無可厚非,但任誰都難免排斥,趙布泰不敢對皇帝有所抱怨,隻能把不滿發泄在烏力吉身上,這段日子他對身邊的這位侍衛統領從所未有的冷淡,此時見他神色有異,語出驚駭,也隻是不以為意隨口問道:“有何問題?”
烏力吉不知趙布泰對他已起齷蹉,注意力全在城外的大戰之上,心急如焚道:“大帥,敵軍看似混亂潰散,可並沒有敗退,這不應該啊!”
趙布泰也注意到了這點,可他不認為這是什麼問題,這支賊軍戰績彪炳,先後消滅了衡州府的綠營,卓爾翰的五百八旗,甚至線國安的五千精銳都全軍覆滅,可見敵人戰力之強,此時能在鐵騎碾壓之下多堅持一會兒也實屬正常。
烏力吉卻是沒有這樣的樂觀,隻因他還發現了更嚴重的事情,語帶驚顫道:“赫舍裏的騎兵有五千人,現在城外剿殺賊軍的騎兵遠沒有這個數字。”
此話一出,趙布泰臉色猛地一變,目光投向戰場,確實如烏力吉所言,赫舍裏的騎兵確實有點少,粗略看下最多不超過千人。
這是怎麼回事?赫舍裏的其它騎兵在哪裏?
趙布泰額頭隱有細汗冒出,火光照亮的戰場中,那些熟悉的裝備甲胄,熟悉的龍旗飄揚,此時在他眼中似乎多了一分陌生。
難道說......
趙布泰不敢想象下去,他一直期盼赫舍裏的騎兵出現,從而能夠徹底消滅蒙山軍,因此當看到有騎兵衝殺敵陣時,毫不猶豫的相信是赫舍裏的騎兵趕到,沒有注意到騎兵數量不對,根本就沒有五千騎。
烏力吉雙眼泛紅的看著趙布泰,臉上已顯恐慌之色,他多麼希望能從趙布泰的口中得到合理的解釋,反駁自己的內心中某種可怕的設想。
趙布泰確實想解釋,他給了自己很多安慰,比如赫舍裏在來城途中遭到了攔截,此時趕到的隻是突破攔截的一部人馬,而且就算隻有千餘騎,那也應該是赫舍裏所部騎兵無疑,畢竟賊軍不可能擁有這樣的騎兵力量。
也許是自我安慰起到了效果,趙布泰逐漸心安,臉色也緩和不少,正待對烏力吉說出自己的判斷,就聽耳邊傳來一聲驚喝:“撤兵,馬上撤兵......快啊!”
驚喝從烏力吉口中發出,嘶聲力竭,疾呼不止,他的臉上不再是恐慌,而是純粹的絕望。
趙布泰膽顫心驚,往城外凝目一望,隻是瞬間,他原本一顆火熱的心如墜冰窟,一股無力感充斥在全身,他隻覺眼前一片漆黑,腦海中灰白如霧,恍若靈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