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年輕氣急,大聲道:“請無涯道長先看看我吧。”
無涯凝神靜氣,定眼瞧了良久,王虎倒是沒有催問,比平日裏耐心不少,終於等到了無涯開口道:“樹下野草,無憂風雨,不遷不滅,遷則難活。”
王虎猛然一愣,他讀書不多但還是可以聽懂無涯所言的意思,聯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離開從小生活的故土,與父親一起去新的地方開始生活,便忍不住心驚問道:“無涯道長,你是說我不能離鄉背井,否則有性命之憂?”
無涯不語,轉而望向王龍,他和兒子王虎一樣心驚,不由自主地退開半步。
王龍懼怕的並非無涯的目光,而是因為是他要求兒子王虎和他一起去新的地方生活,以彌補這些年王虎父愛的缺失。
無涯歎了一聲,說道:“浮名塵務,何苦倦戀。其實人生如白駒過隙,有過幾次機遇便已彌足珍貴,何苦追悔不休?既已錯了,就不要一錯到底。”
王龍渾身一顫,他少年時誌向甚高,一直努力上進,等到成年時,就想到外麵幹出一番事業,可父親以他沒有子嗣為由不讓他出去闖蕩,於是他便隨意找了個女子成婚,在妻子生下兒子王虎後不久,就不顧骨肉親情離家而去。
然而有誌向不錯,能否得誌則非易事,王龍奔波各地,拚搏數年還是一事無成,百般挫折之下,他性情大變,善惡難分,終是走上了一條歧路,現在仍舊在這條歧路上漸行漸遠。
王龍心神難安,一臉灰敗的愣在當場,兒子王虎卻仍在繼續追問:“請無涯道長教我,應該何去何從?”
無涯未答,祖父王嶽忽然輕聲道:“事到如今,還能回頭嗎?”
王龍和王虎父子兩個聽了皆是心中一震,臉色蒼白如雪。
無涯把目光則轉向了王嶽。
王嶽慘然一笑道:“道長不必費心,我相信你說的話,也知道自己正在犯下的錯誤,可為了家人,已是難以改錯了。”
無涯微微點頭,說道:“你其實沒有錯。”他抬頭望天,大雪紛飛,天地一片冰寒刺骨,口中幽幽道:“錯在這個世道。”
王嶽苦歎不止,王龍和王虎情緒低落,一言不發。
無涯不再看這祖孫三人,又盯住下一個鏢師,看來這裏的所有人無論尊卑都逃不過他那能直入人內心的眼神。
身處異境,乍遇高人,其餘鏢師皆按不住好奇,迫不及待地請教無涯品評,無涯依然是以那份泰然自若的神態,看似隨意開口,但每句話都能引起對方的一陣驚歎。
又論及過兩名鏢師後,無涯的目光忽然鎖住了一人,唇邊現出一絲淡漠之色:“閣下犯錯最多,錯即是惡,惡行罄竹難書,不過想來是永遠不會認錯的。”
被無涯所言之人站在鏢師們的最後麵,身材高大粗壯,滿臉橫肉,一雙眼睛卻小而細長,隱有厲色閃現,聞言微怔,不一會兒便哈哈大笑道:“道長說的真對,我永遠不會認錯。”他說話聽上去有點模糊,咬字十分生硬,好像不太習慣說漢語。
而在這人說話時,其他的鏢師都臉色不善,好像與他不是一路。
無涯的神色閃過一絲迷茫,他沒有再說話,而是退到了一邊,目光飄忽中帶著傷感,一條魚兒突然從他手中的魚簍中跳出,在地上撲騰了幾下後就沒了聲息。
王嶽看見了地上的那條死魚,心中的苦楚更甚,他猛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所有人立刻出發,等走出太華山再做休整。”
無涯又是一歎,沒有阻攔王嶽等人的去路,而是獨自一人走回了小溪邊,把魚簍裏的魚全都倒進了水裏。
作為漁翁,他可以選擇改過,讓那些被釣上來的魚兒重獲新生,可作為老道,卻無法引人入道,去逆改那不歸的黃泉之路。
王龍望著遠處的無涯,又看了眼身邊的兒子王虎,遲疑許久,終是一咬牙,踏出幾步踢翻了剛點燃不久的篝火,怒聲道:“上馬,出發!”
就在這時,有陣陣馬蹄聲傳來,王龍等一眾鏢師才剛上馬,還沒來得及馳出,又怎麼會發出馬蹄聲?
王龍臉色陡變,已經拔出了戰刀。
不一會兒,有兩騎映入了一眾鏢師的眼中,王龍看清了其中一騎後,瞳孔瞬間擴大,語氣艱難的說出了一個名字。
王嶽也看清了來人,蒼老的臉上褪去了最後一絲血色,喃喃自語:“錯有錯報,這業報終於還是來了。”說著,他大吼一聲,從馬上跳下,單膝跪地大吼道:“叩見晉王!”
晉王,除了大明最後的柱國之臣李定國,試問天下還有哪個敢稱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