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國沒看地圖,也知道上麵標示了昆明附近明軍的所有布防,一旦落入清軍手中,昆明的防禦將變得形同虛設,後果不堪設想。
這地圖是王龍所畫,他常年離家不歸,是因為投身到了清軍之中,成為了一個漢奸,自然無臉麵回見家人。
這次清軍南下滅明,王龍認定大清勢必一統天下,於是自告奮勇向上級提出先一步前往昆明,為大軍摸清明軍布防。
王嶽看到王龍回到家中,本是萬分欣喜,而得知這些年他的所作所為,以及此次返家的來意後,亦是惱怒無比。
可親情的分量在王嶽心中勝過其它太多,也明白天下大勢所趨,於是憑借著自己對昆明各地的熟悉,佯裝出鏢做事,實則領著王龍四處探查。
王龍將明軍布防全部掌握清楚後,對他而言無疑是大功一件,等到天下平定,他憑此次功勞應該能混個一官半職,等到上任為官,就可以把兒子王虎接到身邊,重續父子之情。
所有一切似乎都在往美好的方向發展,王嶽心中有愧卻也喜而樂見,隻是不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已被李定國掌握,王龍剛回到家中不久,他清軍細作的身份就被明軍查實。
李定國深感王嶽曾經對自己有恩,所以一直沒有采取行動,直到王龍要把昆明的布防圖帶給清軍,他才前往阻攔,卻沒有帶兵馬同往,隻和東方不才一人同行。
因為兵馬一動,聲勢浩大,王嶽祖孫三人叛國的消息必定傳開,這樣一來他為給了仍在抵抗滿清的人們一個交代,隻能明令正法殺了王嶽他們。
在內心深處,李定國一直不想殺了王嶽和王虎,至於一直在清軍中效力的王龍,他還在遲疑之中,卻忽然聽見一聲驚呼。
王虎一臉驚恐,死死抓住父親王龍的雙手,那雙手上反握著戰刀,刀尖正中王龍胸口心髒位置,這一刀下去絕無活命的可能。
李定國未必想殺他,王龍卻是不知道,隻當自己必死不疑,於是揮刀自裁,而能死在自己的兒子身邊,倒也有所心慰。
王虎嘿嘿怪笑了一聲,用力拔出了王龍胸口的戰刀,反手朝著自己的脖子一抹,鮮血飛濺中,他麵帶笑容的倒在了父親的懷中。
王嶽站在不遠處屹立不動,右手朝著兒孫的方向舉起,遲遲沒有放下。
東方不才走了過去,伸手在王嶽鼻尖一探,不禁搖了搖頭。
王嶽看到兒孫先後死去,本就老邁的身軀如何能夠承受喪親之痛,巨大的悲痛下竟是氣絕,可雙眸很是平靜,臉上仍留有一絲愁苦,隻是嘴角卻多了分譏誚的笑意。
為自己,為家人,抑或是為這個所謂的天下!
東方不才把王嶽的屍首放在了王龍,王虎身邊,早已沒了對他們投敵叛國的憤怒,隻覺得胸口有一股鬱氣難消,破口大罵道:“該死的韃子,該死的世道,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嚴冬蕭冷,枝葉凋零。飛雪漂浮在空中,潤物無聲,北風滿是寒意,讓人心中不由淒涼。
老道無涯不知何時來到了三具屍體前,彎身緩緩一拜,口中輕語道:“世間罪,人間罪,蒼天難渡,罪罪難消,隻待神恩臨世,驅散一切世間浮垢。”
東方不才本就心情不暢,聽了無涯的話,胸口的那股鬱氣似乎更沉,臉色難看的衝著無涯吼道:“你這老道,空有一身的本事,偏偏就隻知道窩在這太華山,彎彎繞繞講些別人聽不懂的東西,還什麼神恩臨世?你到告訴我神恩在哪,哪裏還有恩,明明隻有罪!”
吼了半晌還不痛快,東方不才恨不得把無涯打上一頓,可他還是強忍住沒有出手,出手了也隻是自取其辱罷了。
東方不才自視甚高,武藝上的造詣更是不同凡響,天下難有敵手,可眼前這個無涯老道就是敵手之一,對方說起話來雖然神神道道令人不爽,可一身功夫真的有些神乎其神,東方不才誇口再大,也自認勝不過無涯。
無涯聽了東方不才的譏諷,麵色不改,隻是眉宇中多了分迷茫,沉默了良久才道:“是該出去走走了。”
東方不才好奇問道:“你要去哪?”
無涯答道:“去找神恩所在。”說完,人眨眼間就沒了蹤影,風雪襲過,地上隻留下了一個魚簍,一根釣竿。
東方不才看了咋舌不已,心想這老道武藝又精進不少,稱他半個神仙都不為過,而李定國似乎並不在在意無涯的出現或是離去,他站在雪地上,凝望著山道旁的一棵梧桐樹,如老僧入定般沉默良久。
自從義兄孫可望為奪權而發動內亂,被自己擊敗後投靠滿清以來,李定國心中的愁悶就一直沒有少過,此時不僅愁悶,更是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