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天宇,流月城。
殘陽似血,透過脈脈枝葉,流火熔金,浸潤參天矩木——這一棵遠古神樹,枝幹扶疏,根節盤錯,儼然血脈筋骨,聯結古老巨大的城市。
城體分為數區,依附於枝幹之上,疊櫛錯落、法度森嚴,遠遠望去,宛如一座浮空堡壘。
神木前,一座祭壇巍然矗立,階梯蜿蜒直上。一磚一石遍曆千年風霜,青灰蒙蒙,早已脫去最初的蠟白色澤。
大祭司沈夜拾階而上,一身黑底金紋祭服,胸佩黃金咒佩,從容自若,華於眾人。
高台上,早已有十數人,左右兩列分立,均著華麗祭司服飾,大多遵從儀製,以假麵遮蔽麵目——盡管如此,因咒法作用,他們的目光穿透了假麵,默默注視沈夜——眼神各有不同。
沈夜麵色沉靜,從兩列祭司間走過,登上最後兩級台階,於祭台前駐足。他抬起頭,仰麵望向遮天蔽日的矩木神樹,眼神凝定,思緒似已透過巨樹,飄向深遠蒼穹。夕陽被矩木層層枝葉遮蔽,照不到他身上,令他宛如黑中之黑、暗中之暗,吸附並吞沒了祭壇高台上的全部目光。
一抹餘暉透過巨樹層層枝葉,流轉在東南角左側一名年輕祭司身上。年輕祭司樣貌俊秀、溫潤秀雅,卻有一雙煙灰色眼瞳。此刻他眼瞼低垂,不縈於物,麵具隨意握在手裏,其上的紋飾與別人的不同,不是咒文、花草、瑞獸,赫然是一雙眼睛。
他是破軍祭司。
破軍身側女子,懷抱箜篌,身形曼妙,麵目深藏,注視著沈夜的一舉一動,她是廉貞祭司華月。
右側列首,天機祭司赤霄謹慎地窺視沈夜,目光閃爍不定。
左側列首男子白發森森,未戴假麵,隻以眼罩遮住左眼,神情蕭冷。似乎感應到赤霄的目光,他漠然將麵孔轉了過來,赤霄立即移開視線——這位七殺祭司深不可測,若說破軍是沈夜最信重的弟子,七殺祭司瞳,則是沈夜最倚重的臂膀。
風吹葉疏,入耳蒼涼,天空露出,宛若血池。
長風過耳,不經意間,破軍手勢微微一頓,手中麵具反射流光一線,正入沈夜眼簾。
電光石火間,赤霄一抿嘴,向對麵兩名祭司略一頷首。兩人會意,身形不動,袖底五指捏訣,喉結聳動,咒語無聲醞釀。
沈夜輕聲歎息,微不可聞,登上高台。環視一周,轉身、止步,瞳孔遽然收縮,利箭似的目光射向一隅——
那兩名祭司的咒語恰於此時完成,身勢一動,合身撲出,刹那之間,通體血光迸濺,揮灑、湧動、浮現咒文,白光衝天而起,一座血色法陣瞬間成形,勢如無形牢籠,正將沈夜禁錮其間。
沈夜微吃一驚,目光投向祭司赤霄,眼色森寒。赤霄一凜,驀一咬牙,縱身一躍,周身靈力如烈火爆裂,以己身為刀、靈力為刃,劈向法陣,一擊之下,便要格殺沈夜。
法陣禁錮,沈夜全無動作,赤霄心頭狂喜,身周靈光愈勝,並掌如刀,全力斬下。
恰在此時,匹練似的光滑從天而降,有若高牆,堪堪擋在沈夜麵前。
赤霄疾衝之勢撞上光牆,發出轟然巨響。刹那間,碎玉之聲裂空而至,萬千幽藍飛箭憑空浮現,暴雨般向血色法陣傾瀉,法陣光芒為之一暗。光牆消散,現出牆後人形,隻見一人旋身翻轉、後退,踞伏在地,目光清定,望向前方。
正是破軍祭司。
赤霄身形微晃,化解光牆震勢,終於立定台前,眼底隱隱泛出血色,暴戾狠絕——沈夜之下,流月城公認最強的兩位高階祭司無聲對峙,強大的靈力流轉、攀升,一如弓弦不斷拉滿。
祭台下,廉貞祭司華月手中箜篌幽光蕩漾。她所凝水箭並不足以抗衡血色法陣,隻能略為牽製,箭陣力盡,箜篌曲調一轉,綿綿樂音如水瀉地,幻化無形甲胄,將破軍包裹其中,為其加持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