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曦既難過,又困倦,小聲嘟囔:“怎麼這樣……”
沈夜平靜道:“神女生前心願未遂,她亡故後,司幽卻陷入長久的自責。後來,天皇伏羲將整個流月城封印於巨大結界之中,與世隔絕,族中再也沒有人見過司幽。”
說到此處,忽覺膝上沉重,低頭看去,沈曦已悄然入睡,小小的瓷玉般的臉蛋上,猶掛著傷心憐憫。
沈夜望著妹子,眼裏流露出不易覺察的痛苦,俯身親吻一下她的額頭,小聲說道:“好好睡吧,做個好夢。”
他放下女孩,直起身來,閉了閉眼,恢複沉靜本色,一拂袖袍,飄然走出內室。
外間,一位女祭司默然佇立,見他出來,躬身行禮:“屬下華月,參見紫微尊上。”
一旁有侍女上前,為沈夜更衣。沈夜接過外袍,示意侍女退下,方對華月道:“勞你久等了。有事?”
華月錯開視線,低頭道:“方才接報,海市矩木枝已被毀去。而且,”略作停頓,似在斟酌,“毀木之人中,有一名天罡。”
“天罡。”沈夜雙眉一揚,“百草穀派來的?”
“多半是的。”華月始終不與沈夜對視,低聲說道,“那件事,尊上可還記得?”
沈夜點頭,披上外袍,平淡道:“前些日子,有個天罡妄圖潛入無厭伽藍,我還知道,他曾經去過捐毒。無妨,我另有打算。”
華月自然而然上前,為他整束衣帶,輕聲道:“屬下擔心,百草穀已有所察覺。”
“隨他去。”沈夜冷冷說道,“隻要是秘密,就終會泄露,隱瞞這麼久實屬僥幸。”他沉默一下,又說,“礪罌對投入下界的矩木枝數量早有不滿,盟約崩盤不過早晚之事……但目下情形,尚不能激怒下界玄門。”
“要提防礪罌,”華月擔憂道,“時機未到,若腹背受敵,對我們大大不利。”
“你放心,隻要我在一日,它便絕不敢妄動。”沈夜冷冷道,“我身負人皇神血,不懼魔氣。事成之後,我定會收拾幹淨。”
“自然。”華月低頭道,對沈夜的實力,她一向毫無懷疑。略作遲疑,華月緩緩道,“還有一事,暗線回報,海市那天罡一行,即將前往南疆朗德寨,尋找一個人。”
“哦?找誰?”沈夜微微眯起雙眼。
“謝衣。”
沈夜一怔,嘴角浮現一絲冷笑:“有趣,當真有趣!”
華月小心道:“請尊上示下,該如何處置?”
“派人跟著,莫讓他們輕易就死,看看他們能找到什麼。”沈夜沉吟一下,“難得這朗德寨撞上門來,正巧這兩天礪罌不大安分。比照當年,用朗德寨安撫礪罌。”
“派誰去?”
“雩風。”沈夜眼中閃過一道冷電,“事成,轉調無厭伽藍;事敗,殺。”
華月頓了頓,輕聲道:“多謝!”
沈夜抬眼看她,有些訝異:“你我之間,不必。”
華月輕輕點了點頭,目光柔軟,手掌一翻,指間多了一束海棠:“暗線帶回來的。”
“不是下界這時節常有的,費心了。”沈夜掃一眼,接過,“我去看看滄溟。小曦已睡下了,煩你為她撫琴鎮夢。”
華月行了一禮,進入沈曦臥室。俄而,有清雅靜寂之琴聲響起,蘊藉輕靈,如難以言表的心事。
按規矩,從沉思到寂靜之間,禁止一切傳送之術。
但沈夜今天不想理會規矩。
法陣一閃,矩木之下、滄溟麵前,沈夜悄然出現。抬頭望去,矩木枝幹之間,一股紫黑之氣翻騰遊走,仿佛一條巨大的毒蛇,不倦地吞噬神樹的生機。
良久,沈夜收回視線,望著矩木上沉睡的女子,眼色略微緩和。
“滄溟。”沈夜輕聲道。滄溟一動不動,仍是沉睡不醒。
“今日來,是想告訴你,雩風恐怕命不久長。”沈夜語氣平平淡淡,似乎談論的不是生死,而是什麼日常瑣事,“這是他應得的,你不必難過。終有一日,我們也會得到我們所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