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大街盡頭,便是孔府。
孔家是國學大家,說起來也是書香門第,大戶人家,居住的宅子卻很低調,但裝潢上卻是很費心思,盡顯古樸典雅,大氣風範,甚至隨處可見懸掛著出自名家手筆的書法字畫。
朝廷曾試圖招攬孔老夫子這樣的人才入仕,許多官員和仕子也都曾登門求學,但孔老夫子卻醉心於世間遊學,而非困於廟堂,糾纏在各種政治鬥爭之中,所以一再拒絕,後來,朝廷也就隨了他自由自在的心願,不再打擾。
因而,孔府平日裏都十分清幽雅靜。
柳南梔被下人領到前廳等了一陣子,後來那下人來回稟,說主子請她到後院一聚。柳南梔便隨孔府下人去到後院。
剛轉過回廊,便聽得一陣低沉的琴音,澄澈如雲上流水,婉轉似夜鶯啼歌,高處如直插雲霄,低處似幽咽低訴。
曲是好曲,隻是有一點悵然失落之感,柳南梔雖然不精通音律,但作為一個名門閨秀,她在這方麵還是有所修習,聽得出來是古琴曲中的失落之音。
這彈奏的雖不是琵琶,卻讓柳南梔想起了白居易在《琵琶行》中的字字句句。
這時她定睛一看,那端坐在花園中撫琴的人,不正是她昨日剛提起許久不見的故友孔姝妤嗎?
她竟然回宓都了?!
重逢友人的喜悅剛剛湧上心頭,突然曲終收聲,一道甜甜的女聲朝柳南梔響起:“小梔!”
叫喊聲間,那粉色的身影已經輕移蓮步,走到柳南梔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
久違的熟悉感在觸碰的瞬間令柳南梔莫名有些百感交集,反握住孔姝妤的手掌這雙天生就是會彈琴的手,十指纖長,骨節分明,連柳南梔一個女人都有一種想要當成珍寶來“把玩”的衝動。
“我們這是有多少年沒見過麵了!你回宓都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柳南梔有點埋怨地嗔道。
“我也是剛回來兩天,家裏的事情還沒安頓好,偏生這兩日又絡繹有賓客盈門,父親忙不過來,我這個做女兒的也隻有偶爾代為接待,以為父親分憂,這才耽擱了與舊友們聯係的時間。不過你今日既然來了,可要好好陪我坐坐,我們姐妹倆說說知心話!”孔姝妤輕聲細語地說著,即便雙眼熠熠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臉上雖然有麵紗遮掩,卻似乎能看到她淡淡的笑容,仿若剛剛盛開的一朵帶著露水的白梨花。
柳南梔方才來時已經注意到花園裏似乎在辦招待,孔姝妤的琴架之下還列坐著七八名或中年或青年的男子,因此孔姝妤才戴著麵紗,遮住了大半張臉。
這時孔姝妤說起,柳南梔不禁又用打量的目光掃視在場眾人,看起來都是些青年才俊,說是來向孔夫子討教學問,可看他們中不少人用直勾勾的目光盯著孔姝妤,柳南梔心頭也有些了然,不禁小聲在孔姝妤耳邊打趣道:“你這究竟是在替你父親接待客人,還是你爹娘在替你招女婿呢?”
“小梔,你瞎說什麼呢?”孔姝妤頓時難為情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是個實打實的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談起兒女情事,分分鍾就會紅了臉,所以柳南梔常拿她來取樂,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看她紅著臉又羞又臊的模樣,柳南梔就樂得哈哈大笑。
不過今日,孔姝妤除了臉紅害羞以外,眼神還不斷瞥向另一個方向。
柳南梔看出有情況,便暗暗順著孔姝妤看的方向瞧過去,隻見一位豐神俊朗的年輕公子端坐在矮桌後。
“那位公子看上去的確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樣,怎麼,不給我介紹一下?”柳南梔對孔姝妤小聲調笑。
“你還說?這幾年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沒個正經的了?”孔姝妤有些急了,麵紗下的一張臉緋紅,兔子一般無辜的雙眼瞪了柳南梔一眼。
“你不會扭扭捏捏的,連人家是什麼身份,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吧?”柳南梔反問道。
孔姝妤有些刻意避開柳南梔探尋的目光,小聲道:“當然不是了!而且我都說了,我隻是代父親來暫時接待客人而已!一會兒父親忙完手裏的事情,就出來了,你可別亂說話!”
“我是個粗人,不像你這位大小姐那麼矜持。既然你不好意思問,那我去幫你問!”柳南梔說著,大步走向那人的坐席前,拱手問道,“這位公子看上去有些麵熟,可是官宦子弟?我們以前可曾見過?”
方才孔姝妤已經向眾人介紹過柳南梔的身份,一來她是鎮國公府的嫡小姐,二來還是如日中天的驕陽王的王妃,更特殊的,她還是孔老夫子座下的關門弟子,因此孔姝妤介紹得鄭重其事,座下的諸位自然也對她抱有“別樣”的目光。
年輕公子被柳南梔突然一問,連忙站起身來,躬身回禮:“鄙人許崢,見過王妃娘娘。家父太常寺少卿,名諱上許下。鄙人不才,隻是區區的太常寺下協律郎,未曾有幸與王妃娘娘如此尊貴之人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