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暮色中,火勢順風蔓延,越燒越旺。
在那棟被大火吞噬的房間裏,孱弱的身影端坐在桌後,雙臂微沉,十指間流淌出泠泠琴音。
四周是嘈雜的呼喊聲、腳步聲,人來人往,呼天搶地。
一桶桶的冷水潑向大火,卻無法阻止凶猛的火勢。
耳畔傳來惶恐的哭喊聲。
不,那是自己的嗓子裏發出的聲音。
充斥著淚水的眼眸望著大火中的人影,直到脫落的橫梁不斷砸落下來,濃煙和烈火徹底淹沒了那彈琴的人……
“唔!”
柳南梔打了個冷顫,倏地睜開眼睛。
北慕辰的臉就在她眼前。他有些擔憂地看著她,輕聲問道:“做噩夢了?”
柳南梔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的,四周的光很暗淡,大概還是後半夜。她正睡在自己的床上,沒有火光,也沒有彈琴的女人……
隻有北慕辰柔和的目光,令她緊繃的心髒逐漸安寧下來。
可她還是止不住地顫抖,好像是從骨子裏流淌出一陣陣寒意,令她周身冰冷,如同赤/身墜入冰天雪地之中。
“我夢見我娘……她去世的時候。她就在大火裏,一動不動,不管我怎麼哭,怎麼叫她,她都不肯出來……”
娘親是在保護她啊!
就好像現代的父親,還有那個海船上的少年,甚至是古代的爹爹,都是因她而喪命!
她身邊最親近的人,一個一個,都落到悲慘的下場……
柳南梔顫得更加厲害了,眼角滑出淚滴。
北慕辰伸手將她抱進懷裏,手心觸碰到她背後的涔涔冷汗,心疼地安慰道:“都過去了。別怕,有我在。”
柳南梔緊緊地抱住北慕辰,就像溺水的人抓著手裏最後一根稻草。她把頭埋在北慕辰的胸口,聽著他穩重的心跳聲,喃喃說道:“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北慕辰愣了愣,感覺到懷裏那具孱弱的身子還在不停地發抖,似乎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蹙眉問道:“怎麼會這麼想?”
“所有我愛的、愛我的人,最終都會離我而去,我會害死他們所有人,所有……”
“不許瞎說!”北慕辰的胳膊緊了緊,像是想要給她安全感。
柳南梔抬起頭看著北慕辰,雖然恢複了一些理智,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裏還是不安得厲害,總感覺這些噩夢在預示著什麼。
“你答應我,你一定會好好地活著!”
柳南梔緊緊抓著北慕辰的胳膊,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
北慕辰跟柳南梔相識這麼多年,即便是從前那個自卑又軟弱的柳南梔,也不曾像這般跟他說話,何況眼前這個他所認識的女人,絕對不是會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噩夢就如此恐慌的人。
“我當然會好好地活著。我答應過你的,會永遠站在你前麵,替你遮擋一切,那些話都是真的。”北慕辰篤定地握緊她的手,頓了頓,他有些不安地說,“不過,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噩夢,不至於把你嚇成這樣。”
連柳南梔自己都覺得不正常,北慕辰的反應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可是,她也說不上來,那種恐懼的感覺究竟是因為什麼。
“冷……就是覺得冷,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冷。”柳南梔不自覺地蜷縮,直到這一刻,她仍能感覺到殘存在骨髓裏的涼意。她抬起胳膊,看著自己的手掌,竟然晃神覺得從手指尖的每一個毛孔裏都滲出冰霜,迅速地蔓延了她的整個手掌。
柳南梔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忙眨了眨眼睛,然後發現手掌心裏根本什麼都沒有。
真的是自己自己神經衰弱了嗎?
柳南梔握緊手掌,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有被噩夢嚇成這樣的一天。
北慕辰重新將柳南梔擁入懷裏,試圖這樣能讓她感覺到溫暖一些。這時他想起幾個月之前把柳南梔關在柴房裏的時候,也看到她被噩夢嚇醒。他不由得緊了緊胳膊,問道:“你這段時間經常做噩夢嗎?”
柳南梔仔細回想,好像的確是這樣,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頻繁做噩夢,而且那些噩夢帶來的感覺越發真實,也越發令人恐慌。
“可能是因為上次寒症爆發之後,身體積弱引起的神經衰弱,伴著一點寒症的後遺症,才會覺得這麼冷吧。”柳南梔搖了搖頭。
她這麼說也不是沒道理,所以北慕辰也沒有多想。
“放心吧,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北慕辰抱緊她,又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好像是給自己的承諾烙下印記。
卻沒發現,柳南梔身後的牆麵上,密密地結了一層冰晶,正在緩緩化開……
柳南梔倚在北慕辰懷裏,總算安穩地睡了幾個時辰。
還不到破曉,外麵的敲門聲咚咚咚地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