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寧悅哄好了胡子淵,才發現手機沒關,而秦燦居然就在那頭安靜地等著。
“主任?”寧悅遲疑地問了一聲。
秦燦“哦”了一聲,才悶悶地說了一句:“回來補假條!”掛了電話。
寧悅放下電話,長籲一口氣,暫時放心。七天,能不能上班,且留給七天後說吧!
秦燦放下電話,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電腦,有些恍惚。胡子淵的哭聲和寧悅哄孩子的聲音,突然喚醒他的一些記憶。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這樣哄著他。
那種獨特的輕柔的聲音,那聲音裏透出的壓抑的焦慮,還有拖鞋在地板上拖動的聲音,熟悉的就像電話那頭聽到的是他童年的聲音。有個女人,也是這樣在他耳邊呢喃,也是這樣在寂寥無聲中絮絮低語。
秦燦拿著電話,眼前卻看到自己早已模糊的童年和少年。不,應該是半個少年時代。在媽媽還沒有拋棄他的時候,那個依舊懵然不懂事的少年。
他記得,媽媽總是很忙,總不在他身邊。但是隻要他生病,媽媽就一定會陪在他身邊。為此,他想盡辦法生病,每次都被媽媽輕聲責備,卻依然會陪在他身邊。是的,每次他生病,媽媽從不讓他自己留在家裏。盡管病好之後,他會發現媽媽總要換份工作。家裏的生活越來越拮據,媽媽的眉頭越來越深重,可是他不在乎,他依舊想盡辦法讓自己生病,並開心地看著媽媽陪著自己……
他喜歡這聲音,喜歡這時光,喜歡……
秦燦搖搖頭,把記憶甩開。他用了幾乎十年的時間去淡化關於一個人的記憶,卻幾乎是在一瞬間複活了關於她的一切:她的聲音,她的懷抱,她的笑容,她的溫度,甚至她的眼神……
那個在他眼裏曾經一無是處無能到極點的媽媽啊,怎麼突然——如此令人難以忘懷!
秦燦的心好像有什麼東西塌了,一陣塵土飛揚,待到平靜下來,卻赫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心底多出了一個黑乎乎的大洞,那個洞很黑很深很古老……他看向深淵,深淵也回望著他。
潘潔進來彙報采購方麵的初步審查結果,吃驚地看到秦燦眼角亮晶晶的,忍不住把眼鏡向下扒拉了一下。確定自己看得沒錯之後,她暗叫一聲糟糕,收起了腳步後退。
“什麼事?”秦燦察覺屋裏有人,問話出口才抬頭。認出潘潔後有點尷尬,隨即想起是自己催著她來交結果的。
難得秦燦內疚,潘潔順利地完成了彙報。臨結束的時候,秦燦突然問:“那個寧悅,請了幾次假了?”
潘潔心裏一沉,含混道:“有幾次了吧?”
秦燦揉了揉額頭:“你說她為什麼出來工作?她家裏不缺錢吧?”
潘潔搖搖頭,本著優秀員工應該深入領會領導每一句話的含義的原則,試著問:“要不,我打聽打聽去?”
秦燦皺眉“嘖”了一聲,“這有什麼好打聽的!當我什麼人了!我有那麼八卦嗎!”等了等,又說,“我聽她電話裏的動靜,好像就她自己帶孩子。按理說,不應該啊!”
潘潔說:“對啊!她來咱們部門,是采購部王總親自跟集團法務羅總打招呼的,而且,據說當時還列了好幾個條件,羅總斟酌了好久,才安排過來的。當時還跟我說,請假和上班時間,不用太跟她計較。”
“切!那個老娘們!”秦燦一聽羅某人的名字就來氣,連帶著也對寧悅的來曆失去了興趣,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潘潔見不需要自己去做間諜,也鬆了口氣,趕緊退了出來。
見她出來,頂替寧悅承擔午餐采購任務的鍾天明剛好拎著送來的外賣進來,引著大家往茶水間去,邊走邊對潘潔說:“瞅見沒?烤串!”
“大中午吃烤串,讓主任聞見了,小心挨批。”潘潔聳聳鼻子,真香!
“不會!我看出來了,他隻關心工作,咱們就是吃毒藥死掉了,隻要到點兒活過來,他啥都不會問!”
潘潔和鍾天明開了兩句玩笑,憋不住最後問:“老大今天不對勁兒呢,居然問了寧悅的來曆。我聽那話裏的意思,好像是覺得寧悅不該來上班!”
鍾天明一邊啃雞翅,一邊說:“正常啦!就寧悅三天兩頭請假,讓幹活不幹的樣子,遲早被開除!”
“那可是羅總安排過來的!”
“不是羅總的人還可能有活路,是羅總的話……”鍾天明嘴巴朝秦燦的辦公室一拱,“死得更快。”
“可我總覺得寧悅有好多心事。不太像咱們想的那樣,是個閑的沒事幹的富貴太太出來體驗生活。至少她穿的衣服,就沒多大牌。”
“她開奔馳ML350,一輛車80萬,你見過保潔阿姨開奔馳的嗎!甭操心了。趕緊吃,涼了不好吃了!我倒希望她別來,這樣我還可以多出去幾次買點能吃的!”
婆婆給胡成打了電話,說了胡子淵的病。大白天的,胡成心急火燎地跑回來。一照麵就責怪寧悅這麼大事也不跟自己說一聲,然後就催著去醫院。寧悅顧不上解釋,告訴他已經看過醫生了。胡成急得大吼,看了醫生還發燒,趕緊去醫院!
寧悅冷冷地看著他,不說也不動。
胡成終於感覺到不對勁,問:“看我幹什麼?趕緊的!耽誤了病情怎麼辦!”
胡子淵撲進寧悅的懷裏:“不要!我不去醫院!”大概想起了取咽拭子的痛苦,眼圈又紅了。
胡成不舍得對孩子大小嗓,終於按下了脾氣。
寧悅說:“從昨天中午開始感冒,晚上發燒,今天早上去看醫生,你說我中間哪裏耽誤了?我們剛從醫院回來,如果病好了才可以證明我們看過醫生,那醫生都趕上神仙了。你冷靜點,孩子該看的都看了,藥也都拿了,剩下的就是安心休息,我們好好照顧,別再引起其他的並發症就好。總去醫院,反而容易受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