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悅唯恐驚動睡著的胡子淵,趕緊阻止他繼續大笑下去。她麵皮扯動的微笑,已經擋不住周身的寒意。她的嘴唇有點哆嗦,問道:“所以,做不做你的妻子,是你說了算?”
胡成得意地說:“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說了算誰說了算!放心,有我保護你,你不需要擔心什麼!不說別的,你今天是不是差點兒被開除?然後又變成調崗。那個秦燦是不是乖乖把你留下了!”他露出算計成功的微笑,“你記住,我胡成的人,隻有我們開除他們,誰也不許辭退你!這是我的麵子!”
寧悅看著胡成方正的下巴,聽著他的宣言,好像突然回到了戀愛時。那時,胡成也是這樣堅定地說:“你是我的人,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那時自己感動得涕淚交流,卻忘了這世上被人保護者,也被人傷害。
“聽我的話,明天去辭了吧。”胡成又強調了一遍。
寧悅道:“如果我不辭,你要讓我下崗嗎?”
胡成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寧悅,忽然笑了:“為什麼?”
寧悅想了想,“你真的隻是為了不讓我被開除嗎?還是因為我在法務部,可以做什麼?”
胡成嗬嗬一笑,拍了拍寧悅的肩頭,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我老婆。不過,本來我也不打算讓你摻和進來。你辭職最好,如果不辭職……”
寧悅等著。
胡成頓了頓,看了一眼寧悅,沒有說下去。不過一個短暫的停頓,寧悅卻感覺到胡成瞬間起來的狐疑不決。
胡成直起身,似笑非笑地說:“算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把家裏弄好,工作能辭還是辭了吧!”說完,他一邊回複著手機裏的訊息,一邊搖搖擺擺地走出書房。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房門打開又關上。
不知今夜胡成宿在哪裏?
寧悅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男人。她臉紅心跳地看著這個男人的背影,盼望著他能轉身一顧。在繞了無數圈之後,他轉過了身,張開雙臂,溫暖如陽光撲麵而來,寧悅歡欣地想:“他終於看到我了,他終於接納我了!”
寧悅撲進那個溫暖的懷抱,幸福地閉上眼。身體一陣久違的戰栗,每一分肌肉都在本能的收緊,然後期待著,期待著最後的綻放。就在這時候,胡子淵把她叫醒了。她醒來的一刹那,她的身體如花朵般盛開,然而過早盛開的花朵轉眼凋零,徒留惆悵,隨著荷爾蒙消弭在細胞的空隙裏。
那個男人是誰?寧悅想著。會是胡成嗎?不,不是胡成。胡成喜歡穿西裝,那個男人穿的好像是件襯衫。
黑色的襯衫?也許是深藍色的。嗯,上麵應該綴著銀色的紐扣。
寧悅一點點地描畫著夢裏人的樣子。她描出了襯衫,描出了褲子,卻怎麼也描不出樣貌。就算她想到頭疼,那張臉,還是黑黢黢的,宛如一個幽深的黑洞。
她忽然打了個冷戰。夢裏那熟悉的溫暖,那足以讓她拋棄一切奮不顧身投入的吸引,在清醒後的黑洞麵前,似乎都變成了一個個甜蜜的誘惑,在這些誘惑的背後,寧悅想起一個詞——萬劫不複!
她的身體陡然變得冰涼,方才盛放留下的最後一絲火熱,也在刹那被凍結,泯滅。也正是在這一刻,那張臉無比清晰,卻被寧悅斷然否定——
那是胡成的臉。
寧悅做了個春夢,夢裏人是胡成!
寧悅深深地吸了口氣,從孩子身邊起身。
每個臥室裏都有一個大衣櫃,用來收放衣服。但是胡成的衣服都單獨收在入門的一個房間。那裏原本是個小小的儲藏室,為了方便更衣,被改成胡成自己的更衣間。
廚房裏亮著燈,寧悅掃了一眼,看到婆婆正站在灶台前忙活。氤氳的蒸汽裏,公公的身影若隱若現。她有點走神,結婚前和胡成一起回家的時候,看到這對老夫婦的相處,她還滿心歡喜地想,在這樣的家庭熏陶之下,胡成應該也是那種愛家顧家的男人吧?現在才知道,他的確“愛家顧家”,但是他的“家”和自己的“家”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胡成的更衣間裏,一水兒的白色襯衫,沒有一點雜色。褲子也是清一色的西褲。休閑褲整整齊齊地碼在格子裏,並沒有夢中的那一款。寧悅鬆了口氣,也許是醒後胡思亂想,其實夢裏人和夢外人根本就沒有關聯。她悄悄返回臥室,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看著鏡子裏的女人,忽然問自己:“你在怕什麼?”
就算真的夢見胡成,就算真的與他巫山雲雨,那是你丈夫,你怕什麼?
寒涼遍體,卻依舊沒有答案。
“媽媽!”胡子淵的聲音傳來,寧悅趕緊跑過去。
小孩子茫然地坐在床上,看到寧悅,小嘴兒一撇,帶著哭腔說:“我都起得這麼早了,怎麼你還是不在我身邊啊!”
寧悅的眼淚一下子就湧到眼皮下麵,攔住才沒有掉下來。
胡子淵躲進寧悅的懷裏:“媽媽,以後我去幼兒園吃早飯,好不好?”
“可以啊!不過為什麼呢?”
“我想和你一起走啊!你可以送我呢!”胡子淵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含混地說,“我晚上再也不鬧了,我要早睡早起!和媽媽一起走。”
寧悅這才明白,昨天晚上胡子淵突然主動提前了一個半小時睡覺的原因。
“媽媽你為什麼要上班呢?不上班多好啊!”小娃娃的頭在寧悅的懷裏,好像又要睡著了。
寧悅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她不知道自己是該起身洗漱收拾準備上班。還是摟著孩子睡個回籠覺。
辦公室裏,寧悅買了三杯咖啡,拎著往回走。突然一聲“好久不見”撞入耳朵。
熟悉的聲音,引得寧悅抬頭去看,卻是不由一愣——深藍色的襯衫!她夢中夢到的那件襯衫?領口微微敞開著,露出裏麵帶了些肉肉的鎖骨。鎖骨上方,突出的喉結靜靜地懸在那裏。寧悅的嘴巴有些發幹,不由自主地抬頭,迎上一雙亮晶晶的笑眼,雙頰突然有些燥熱。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