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又緊蹙了眉,她伸手揉揉眉頭,仿佛這樣就可以把隱隱扯著心肝的痛楚揉掉似的。

學草原上的人們那樣放聲吆喝,揮動馬鞭。煙塵又起,草原上婀娜的身影越去越小。

風塵仆仆,夕陽又將西下,斷腸人何在?

我盼天有靈性,賜我青草茵茵與忘憂之水,天涯海角,逍遙去也。

北漠大將則尹在大王再三下詔後,重回北漠朝廷。

北漠王對則尹,不是一般的看重。

當年這員猛將請去,北漠王在王宮中整整悶了三天,勸了三天。聲名日上的年輕勇將,北漠姑娘心目中的好男兒、真英雄,忽然為了一個怎麼都不肯說出口的原因,要放棄大好前程。

“定是為情。”北漠王猜也能猜到。

不愛江山愛美人,不是傳說,真有其事。

則尹雄赳赳站在北漠王麵前,悠悠一笑。這樣充滿憧憬的笑容出現,北漠王已知道他這個王定留不住北漠最有能耐的大將。

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什麼也阻止不了他想幹的傻事。

北漠王不得不點頭。

現在,則尹回來了。

曾經被北漠人民愛戴崇敬的大將軍回來了,他要再度領兵保衛北漠的邊疆,這是讓舉國歡騰的消息。

北崖裏一片歡歌,則尹率領朵朵爾山寨眾人入城的時候,不但受到成千上萬百姓的歡迎,更有北漠王親自率眾官迎接。

專為則尹新建的上將軍府更是張燈結彩,一片輝煌。陽鳳在最精致華麗的屋內,聽著隔了重重圍牆仍能傳進來的喧鬧聲。則尹又被召進宮去了,而她,則驚喜交加地迎來了故人。

侍女將門外不肯報出姓名的來客的信物遞上時,陽鳳的眼睛瞪得幾乎要掉下來。

“你要看多久?”娉婷坐在椅子上,唇角含著笑問道。

“這麼久沒見,不許我好好看看你?”陽鳳幽幽歎了一聲,伸出嫩白如水蔥的五指,“娉婷,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娉婷撲哧笑道:“遵命,我的大將軍……不,該是上將軍夫人。”款款移步,走到床邊挨著陽鳳坐下。

兩雙同樣聰慧的眼睛靜靜對視,水銀般靈動的眸子映出彼此的影子。

“你瘦了。”

娉婷忍不住逸出笑意,“你變美了。”

“我真想你,想我們小時候的事。除了你,我真找不出一個可以聊天的人。”

“陽鳳……”娉婷忽道,“你為什麼不問?”

“問?”陽鳳笑容一凝,低下頭去,“我……不敢問。你若不是萬不得已,怎肯離開你家少爺?能讓你萬不得已的事,一定很可怕很可怕。”

像脹脹的鼓皮被針驟戳了一下,娉婷強笑道:“確實驚險得很。你為我彈支曲兒,我原原本本告訴你。”

慣用的琴就在床邊的小幾上,陽鳳深深看她一眼,撩起長長的流雲袖,指尖在尾弦上輕輕一挑。

錚……

幾乎微不可聞的一聲,弦顫,心也猛然跟著顫抖。壓在心底的悲傷失望彷徨連著根被扯了起來,種種委屈翻江倒海般要衝破閘口。

“陽鳳!”娉婷顫巍巍高聲一叫,撲到陽鳳懷中,大哭不止。

讓眼淚痛快地流吧,滴進土地。這不是歸樂,也不是東林,讓她傷心的人不在這裏,讓她離魂的人不在這裏。怎麼才能忘記那明媚的冬日、溫柔的夜晚、挺拔的身影和十五年清清楚楚的王府記憶?

怎麼才能讓陽鳳明白,她愛上一個男人,她愛他,又害了他,騙了他,到最後拚了命地離開他,卻回不到原以為會待一輩子的敬安王府?

今日在陽鳳哀憐的眼神中,娉婷終於痛快地大哭出來,把心裏的委屈像豆子一樣通通倒出來。

蒼天之下,恐怕隻有陽鳳可以明白她的心。

娉婷隻哭不說,陽鳳也猜到三分。不摻和了情,娉婷不會傷心至此。

誰有這般本事讓高傲的娉婷動心?

“他叫什麼名字?”陽鳳撫她的長發。

娉婷淚眼婆娑,咬牙,清晰地吐出日日纏在心頭,勒得她發疼的三個字,“楚、北、捷。”

東林的鎮北王?陽鳳稍稍失神,半晌才幽幽歎氣,柔聲道:“哭吧,好好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