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父清早起來洗漱的時候,那隻被我養了一年就胖若兩頭的豬發出了陣陣哀鳴。它想必是要知道自己的命運,叫得異常淒慘,引得隔壁盧二梅進來看了兩圈,以為師父要殺豬。
也不是過年,也不是過什麼節,也不是客人來。我們卻要賣豬了。劉二梅不知道我們師徒二人存了什麼心思,咧咧嘴走了。我從窗戶往外看過去,西辭山山頂籠著一層仙人似的霞光,又亮又朦朧,好似給這山戴了頂花冠。
那遠處的群山同我沒什麼關係。聽人說,上麵有修真的門派,有許多人在那裏修仙成道。我問師父什麼是修仙成道,師父卻不回答,也不讓我去西辭山看個明白。
我生來是孤兒,和師父同在一處。師父通身雪白,像個白『毛』鬼一般,除了生得俊秀一點,簡直沒法看。師父不知在什麼時候收養了我,又教我變戲法。
我學藝不精,向來隻會在老爺小姐們麵前端了帽子討錢,最大的本事不過是從袖子裏變出一朵花來,不能像師父一般能把草都變出神通來。
我打著瞌睡等師父把早飯端上來。師父例行念叨我不像個姑娘,打扮成少年還真當自己是個有鳥的人了,以後嫁不出去如何如何。我例行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多扒拉兩口紅薯便出去捆豬。
這隻豬叫大黑,和我感情甚篤。它見我竟然來捆它,一時間似乎是悲從心來,不知平日好吃懶動的它哪裏來的力氣,一躍跳出豬圈,往山裏直奔而去了。
師父說:“你去不了京城了。”
“我不幹。”
“蘇歆,做人要講道理。”
“我不講。我去把豬找回來。”
“不準進山。”師父拎著我衣領子將我拖回屋內,“不過是去京城,晚些也好,給我規規矩矩呆著。我出去找。”
“豬進山了。你不是不讓我進山麼?”
“我能進,你不能。”師父對我說了無數遍,我例行不聽。我從來都在山底和人打鬧玩耍,從來不見出事。何況若是師父覺得西辭山有修道之人危險,我不靠近界碑就是了。
於是師父反鎖了門,我撬開了窗出去。
跟了一裏路,師父回過頭,迅速掐住了我的後頸,把我拎回家反鎖,又將窗戶也釘死了,已然是晌午,師父卻照舊去了。
我被鎖在家裏,思索半晌,敲著我家門,喊了大牛二牛來,叫他們撬開木板來救我。
等他們劈裏啪啦將我救出來,師父已經回來了,肩上扛著肥碩的大黑。見我要逃,冷了臉便將我也扛在肩頭。
大黑那樣沉,師父寬肩細腰不知是怎麼扛起來的。我在他肩頭被抬著,被扛到了集市,師父將我扔進一個裝過魚的籮筐,蓋上蓋子,便去了屠宰場將大黑賣了。
我滾了一圈,從籮筐中出來,已然一身腥臭,誰也不搭理我。師父到底比我厲害,簡單一招便能將我與人隔開,叫我不能和人鬧騰。
我落魄地等了師父,遠遠眺望著西辭山仙霧繚繞的樣子,歎息幾聲。
師父用賣了大黑的錢和平日攢下的錢買了馬車停在我眼前,我一想到這車能帶我去京城,便沒了先前的哀愁,一躍而上,師父把我扯下來,叫我回去洗洗,明日清早再走。
我和師父約定,等攢夠了錢便去京城瞧一瞧,見見世麵。也闖一闖京城的瓦肆。等在京城賺了錢,便一起回西辭鎮來,買地養豬種菜,一起過完一輩子。
“蘇歆,你要嫁人的。為師已經替你物『色』好了人家。”師父每次都這樣打斷我的遐想。
“誰會嫁我?我不過是個窮小子罷了。”
“盧二梅吧。”師父說。
盧二梅是鎮上最有名的寡『婦』,因生得醜脾氣壞而出名。我打了個哆嗦,搖搖頭:“那我不要成親。”
“為師為你找個好小夥,天下男子那麼多,會有喜歡你的。”
“哪有男子比師父更好。”我每次都如此甜言蜜語誇師父,師父就不會多說要我嫁人的話了。雖然我知道他不會當真,但好話誰都愛聽,師父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