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帕雷斯和妻子凱瑟琳呆在一起,他給她讀了一篇歌頌雪純潔的詩歌。從表麵看來,這裏遠離了戰亂,靜謐而溫馨。蠟燭融融的燈火照亮整個房間,凱瑟琳繼續安睡,英俊的羅帕雷斯注視著妻子的臉,閱讀田園牧歌的詩集,這裏被祥和與溫馨愛護著。從主人的神情上,陌生人會以為他是個不懂殺戮的,溫室裏的美少年。
事實上,他的心不像從前那麼平靜了,他感知到已經發生的一切,溫柔的眼神不知不覺披上了肅殺之色。心情前所未有的亂,他忍不住問自己,真的要這樣結束嗎?他的矛盾是他心靈的仁慈之光在發生作用。以暴製暴是好的解決方法嗎?他不禁反複問自己。內心一個隱秘的聲音告訴他,絕不是的。但是他卻更加感到茫然,那麼要怎麼做才好了?
“仇恨要用愛來化解,舊的複仇隻會引發新的仇恨。”他輕輕呢喃的陷入沉思,隨即又生氣的扔掉了手裏的詩集,“不,我不願做個懦夫,我更不願原諒他。他已經無路可走,除了用我的手,結束他的生命,他毫無機會。他懼怕陽光,熱愛黑夜;背叛信仰,失去靈魂,他不能不會得到救贖。我還在愛他,我還在為他擔心,他現在說不定正在想著一口吸幹我的血。”羅帕雷斯激動的站起來,走到窗前,窗外夜霧茫茫,他能看見黑色的雪花,微弱的雪光,以及那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道路,曠野一片死寂,除了寒冷的風在呼嘯,在怒吼。從他所在的位置,遠處的村莊裏的燈火朦朧不清,明滅不定。他十分疑惑,隻有一處燈火通明,而且分散的小星火似乎在移動,仔細看又好像沒動,別的地方一片黑暗,看不見一處光亮。不久前不明物體引發的動物騷亂,現在也已經恢複了平靜。
他猛地恢複了意識,眯著的眼睛的在閃光,血液因為怒火很快的燃燒起來。那條熟悉的小路,一個黑影迅速在靠近,他感覺到他已經來了。
羅帕雷斯走到床邊,彎腰輕吻妻子的額頭,神情的看著她的臉,拿開眼睛它眉毛的一縷發絲,“等我回來!”羅帕雷斯輕輕的和妻子告別。
他走出房門前,如果他再回頭看看妻子,他就會看到妻子的眼波在轉動。凱瑟琳的心跳已經慢慢恢複,血液流暢,她的身體已經有了從前的溫度,生命體征已然恢複,被仇恨蒙蔽眼睛的羅帕雷斯忽略了妻子身體發生的變化:早上摸到了妻子的脈搏跳過一次,他搖搖頭,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中午,他轉過頭去的時候,妻子的心髒跳動了一次;接待客人的時候,她的手腳已有了體溫,他都粗心的忽略了。
凱瑟琳手腳發抖,疼痛欲裂,胸口像壓著一座山,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沒人幫助她,因為太過痛苦,她在夢裏嚶嚶哭泣著。她看到自己走在一個大草原裏,天空飄著白雲,不遠處,幾隻綿羊在曬日光。她擦幹眼淚,跑過去,羊群一哄而散,羊脖子上的鈴鐺響個不停。她知道自己難受的原因了,是這可怕的鈴鐺在刺激她的大腦,她拚命的追趕羊群,一心要把那些磨人的鈴鐺取下來。
羅帕雷斯從走廊下樓,每下一步台階,他都覺得十分沉重,那些往昔的記憶紛至遝來,痛苦的,快樂的,悲傷的,攪的他不得安寧。他用手扶著螺旋狀的黑色扶梯,身後是一副天使的雕像,前頭是茫茫的黑夜。從這寬廣的大廳一路望下去,在某個地方,一個渾身冰冷的物體正在靠近這所哥特式的大宅。羅帕雷斯不用親眼看見,也可以想象他的樣子:銳利的鷹眼飽含仇恨的怒火,光潔飽滿的額頭那是一個古老神秘家族的特征,薄薄的鮮紅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兩顆鋒利的牙齒,光滑的皮質像打了一層大理石膏,蒼白的像一具死物,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溫度。羅帕雷斯渾身戰栗了一下,他感覺越來越痛苦,盡管不能平息對柏耳克的怨恨,但是絕對不希望他以這不死不滅的樣子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他獲得了永生,永遠失去了見到太陽的權利,和飲血的動物站在同一個位置上,那是他曾經最愛的朋友,現在最憎恨的敵人。羅帕雷斯痛苦的攥緊了拳頭,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究竟問題的症結在哪裏,對於那些遙遠的痛苦回憶,他已經來不及去想:柏耳克以亡靈主宰的身份已經到達了家門口,他能聽到他的腳步聲,能感受到在他身體裏燃燒的仇恨。他要毀滅的是整個精靈界和人類。那麼來吧,這是一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無論多麼不願意觸碰以前的回憶,但是已經無可選擇。
羅帕雷斯以光速經過柏耳克身邊,柏耳克冷笑一聲,跟上他的腳步。他們選擇決鬥的地點在地下室。
那裏充斥著葡萄酒的氣味,善多瓦裝滿幾個籮筐的葡萄酒,都是難得的陳年佳釀。別的箱子裏放著儲藏的冬天的食物:有臘腸,臘肉,熏餅,曬幹的鹿肉,章子肉,好幾籮筐的橙橘,這些都是善多瓦的寶貝,有這些東西,平日的餐桌上,晚上的宵夜,他一點也不用為找食物而發愁。這座居所原來的主人是一個東方隱士,是個有錢的機會淘金者,因而這座隱世獨立的哥特建築十分宏偉,在他的晚年,幾乎將他一生的積蓄都花在這座世上罕見的建築上。盡管隻是地下室,但是卻比王宮的後花園還要廣闊,從瓦克萊半島運來的上百根圓形石柱,三分之一都花在地下室的建築,穹頂很高,牆壁四周裝飾著許多玫瑰狀的燈架,燭火從未熄過,發出融融的微光。數不清的凹槽裏擺放著許多天使的雕像,向外延伸出的牆垣上,非常宏偉的焊接著上百的銅像,都是著名的哲人和英雄,按照他們生前的樣子雕刻,充作對世人的紀念。柱頭雕飾著百花葉的形狀,柱身都是雕刻精美的聖經裏諸神的形象。最裏端的一間幽暗幹燥的房間,擺著一排棺木,老鼠在裏麵寄居,主人準備了好幾代人人的棺木,但是一口也沒有用上,他沒想到自己成為鰥夫,在世上沒有留下一個子女,自己也因為意外葬身魚腹,因而這些棺木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