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序言:二十年後(6)(2 / 3)

李雪蓮跑了,縣裏、市裏大亂。一開始沒亂到市裏。第二天一早,縣長鄭重聞知李雪蓮跑了,大吃一驚;他沒敢往市裏彙報,還想把事情局限在縣裏解決;用縣裏的警力,把李雪蓮找回來。李雪蓮逃跑,肯定是往北京告狀。他連忙布置警力,盤查縣裏所有的汽車站;有一條鐵路路過該縣,縣境內有一個小客站,慢車停,快車不停,又趕忙派人往火車站盤查;另外,凡是去北京的路口,都派警力堵截;不但堵截去北京的路口,北京在北邊,凡是往北去的路口,高速公路路口,省級公路路口,市級公路路口,縣級公路路口,鄉村公路路口,連各村往北去的小道,都布置了堵截的警力。總共動員警力四百多名。但一天過去,四百多人,沒有堵住一個人。這時市長馬文彬,已經從公安這條線上,知道李雪蓮從家裏逃跑了。馬文彬主動給鄭重打了個電話,頭一句話是:

“鄭縣長,聽說你今天很忙啊。”

鄭重便知道紙包不住火,事情已經露餡了,忙說:

“正要往市裏彙報呢。”

馬文彬:

“給市裏彙報頂什麼用?我想知道的是,興師動眾,找到這個農村婦女了嗎?”

鄭重隻好如實答:

“還沒有。”

馬文彬不禁有些動怒:

“我說過多少回了,‘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要‘防微杜漸’,不要‘因小失大’,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總在小的細節上出問題呢?一個縣那麼多警察,怎麼連一個農村婦女都看不住呢?事情出在警察身上,但根子在哪裏呢?我看還在我們領導幹部身上。是沒有認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呢,還是沒有責任心呢?這可讓我有些失望。”

對於幹部,馬文彬一說對誰“失望”,誰的政治前途就要走背字了;雖然說的是“有些失望”,這個“有些”,已經讓鄭重出了一身冷汗;何況還有“沒有責任心”幾個字。鄭重忙說:

“是我們沒有盡到責任,是我們沒有盡到責任。”

忙又說:

“請馬市長放心,我們一定接受教訓,保證在兩天之內,把這個婦女找到。”

他說的兩天,也是全國人代會召開前的期限;再過兩天,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就要召開了。聽鄭重這麼說,馬文彬笑了;不過這笑與平日的微笑不同,是冷笑:

“你說的保證,恰恰是不能保證的。這個婦女不是一塊石頭,在深山裏藏著,等著你去搬,她身上長著腿,腿上長著腳,你不知道她跑到哪裏去了,如何在兩天之內找到她呢?”

鄭重被馬文彬問住了。本來他表的是一個態度,沒承想被馬文彬抓住了話把;上級如抓下級的話把,如蛇被打了七寸一樣,下級就無法動彈了;鄭重像被打了七寸的蛇一樣,在電話這頭張張嘴,答不出話來。馬文彬似乎也不想跟鄭重再囉唆:

“我後天就要到北京開人代會了,我不希望我在北京開人代會期間,與‘小白菜’在那裏會麵。”

又說:

“整個市丟醜不丟醜,在下丟醜不丟醜,就在鄭縣長了;鄭縣長,拜托了。”

說完,掛斷了電話。鄭重舉著話筒愣了半天,仍不知所措;接著發現,自己的襯衣襯褲,從裏到外都濕透了。馬文彬最後一句話,可有些冷嘲熱諷;冷嘲熱諷之下,分量不可謂不重。鄭重抓起桌上的茶杯,摔碎到地上;又抓起電話,把縣公安局長叫了過來。縣公安局長也忙了一天,午飯、晚飯都沒顧上吃。鄭重見到他,劈頭就問:

“你忙活了一天,那個逃跑的農村婦女找到了嗎?”

問得跟市長馬文彬問他的話一樣。公安局長哆哆嗦嗦:

“還沒有。”

回答得跟他回答馬文彬的話也一樣。鄭重的怒火終於發泄出來,盯著公安局長,兩眼冒火:

“養你們,還不如養一條狗,連個人都看不住。”

又說:

“明天之內找到她,讓她來見我;找不到,你帶著辭職書來見我!”

公安局長一句話不敢再說,慌忙又跑出去找人了。一邊繼續添派警力,一邊讓人把看守李雪蓮的四個警察,老邢小胡等人,連同李雪蓮那個鎮的派出所長,直接送進了監獄。把他們送進監獄不是把他們當犯人,跑了一個人,也夠不上判刑;而是讓他們看管犯人,當小牢子。當小牢子,在公安部門,算是最苦的差事了。公安局長罵他們,罵得跟鄭重罵他一樣:

“養你們,還不如養一條狗,連個人都看不住。”

又罵:

“不是不會看人嗎?那就從頭學起,從看犯人開始;看上十年,也就長了記性!”

鎮派出所長一邊喊冤,一邊又把老邢小胡四人罵了個狗血噴頭。老邢小胡四人一邊自認倒黴,一邊還有些慶幸:他們在李雪蓮家喝酒的事,被他們四人共同瞞了下來;隻說是執勤時不小心,讓李雪蓮跑了;如果被發現執勤時喝酒,就算“玩忽職守”,又該罪加一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