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的夜晚,點點星光綴在黑黝黝的天幕上,彙成浩瀚的星河。星河深處,一彎明月高高掛著,給大地灑下清冷月輝。
南國宵禁森嚴,一過子時,哪怕是城郊也不準普通人隨意走動,是以差不多整個南國的人都在沉睡。此時南國豐都近郊的莫家莊又是另一番景象。
屍橫遍野,血流滿地。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戮!
莫家莊上下一百五六十口人,在半個時辰內,大多都已變作圓睜著雙眼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的屍體。剩下還活著的,有些眼睜睜看著雪亮的刀光劈向自己,無措地直麵死亡;也有些試圖逃跑,就更慘了,身後桀桀可怖的笑聲傳來,緊接著狂奔的人錯愕地低頭看向身下,半截身子湧出血泉,竟是被人齊腰斬斷。
莫初白在一片慘叫聲中被吵醒,剛醒時她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連搖了幾下床頭的銀鈴。她從小喜靜,丫鬟們不經傳喚是不能上第五層來的,都在繡樓第一層隨侍,聽到銀鈴聲會先行回應,再迅速地上樓來侍候。莫初白又搖了幾下,外麵時不時的慘叫聲讓她心裏發怵,可樓下的丫鬟像是睡死了,並無回應,她隻得揉著眼睛披了件外裳走到窗邊往下看。
清輝照耀下,那些穿著南國護國軍盔甲的將兵,殺豬宰羊似的將屠刀對準莫家莊的人。
廚房的福娘兩口子,剛從廚房邊上的住房裏出來,就被猝不及防地捅上兩刀,月光下他們臉上的驚恐惶然深深印進莫初白的眼睛裏。
丫鬟小晴,最是活潑愛笑的一個姑娘,被人從房間裏拖出來。那些人並不立即殺了她,而是扒光她的衣裳,五六個軍漢子齊齊圍了上去。
管家旺伯,顫巍巍地杵著拐杖,見大刀劈過來,拿起拐杖想要抵抗,拐杖被劈成兩段,刀勢未緩,直接砍掉旺伯的半邊頭顱。白花花的頭發,紅豔豔的鮮血,旺伯的頭和半截拐杖一起落到地上,滾動到行凶者的麵前。那人如惡鬼附體,將旺伯的頭一腳踢出老遠,轉向下一個目標。
護國軍,護的是國,保的是家。可此時此刻,他們竟行強盜之事,屠殺莫家莊。
莫初白整個身體都在哆嗦,她想要捂住眼睛,她想要離開窗邊,可腳下像是生了根,她的眼睛惶惶然地看著昔日溫暖的家變成修羅場。
身為南國首富家的千金,莫初白的繡樓足有五層,用的最好的木料,修得美輪美奐。莫初白的閨房就在頂樓,從房間的窗子往外看,能夠看到整個莫家莊。莫初白很快看到最牽掛的父母的身影,他們被人提拎在手裏,重重地摔在院子裏冰冷的石板地上。
有個高大健壯的男人,負手站在院中,冷漠地看著地上的首富夫妻。他的盔甲與一般兵士不同,莫初白認出了他,那是護國軍的統領吳三棉。莫初白的上下牙磕磕碰碰地打著顫,吳三棉,好一個吳三棉,這些日子常請莫望出去喝酒,巴著要和莫望結個異性兄弟,轉頭卻帶著人殺進莫家莊來。
洛枝枝養尊處優已久,這會兒摔在地板上,美麗的臉龐滿是驚惶,習慣性地抓住身旁莫望的胳膊,將臉貼過去,怯怯地想往他身後躲。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吳三棉,我做鬼也會等著看你的下場。”
莫望在看見吳三棉時,就知今天絕無幸免,他側身將洛枝枝摟進懷裏,一貫笑得跟彌勒佛似的臉,在初時的驚駭之後,再度笑起來。他圓胖白皙的臉像是剛蒸好的大饅頭,那雙微眯著的眼睛深情地看著洛枝枝。
“莫大哥可別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誰叫南國雖好,你卻不以為家呢?”
莫望怔了一下,這才知道今日這場大禍從何而來。南國老皇帝年邁,已經快半年無法上朝,偏生有足足十四個成年的兒子。這十四個王子爭位,南國即將大亂,莫望本打算借著下個月巡視產業的機會,帶著妻女離開都城的腥風血雨。這件事極其隱秘,別說不該被吳三棉知道,就是掌上明珠莫初白和深愛的洛枝枝都一概不知。
吳三棉又道,“莫望一家通敵叛國,證據確鑿,本官奉旨誅滅逆賊,一個不留。”
吳三棉的聲音鏗將有力,在寂靜的夜晚傳出老遠,繡樓上的莫初白也聽的一清二楚。
莫家每年給朝廷繳納的稅費就能填滿半個國庫,卻被冠以通敵叛國的罪名。莫初白站在窗邊,黑發隨風飛舞,臉色素淡如紙,唯有被咬唇的櫻唇綴著一點血色。她的手幾乎要捏碎窗欞,父母已經落入劊子手手裏,他們一家子,真的要在這個晚上,盡赴黃泉嗎?
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那是洛枝枝的聲音。
莫初白噙著淚水望過去,卻見莫望搶了身旁一位兵士的長刀,抱緊了洛枝枝,從她背後奮力地一刀捅入,刀鋒穿透洛枝枝的身體,紮進莫望的胸膛。莫望是個養尊處優已久的商人,手上的力氣有限,得虧那把長刀非常鋒利,他又是拚死的力氣,才能堪堪刺進莫望的胸膛。莫望怕自己死不了,將洛枝枝抱得更緊些,恨不得將兩具身子貼成一具,同時手在洛枝枝背後用力,推動著那把鋒利無比的長刀寸寸在身體裏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