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安府。
桃花開了滿園,尚還未及笄的安府小姐安似雪,指揮著丫鬟在園中搭了個秋千架。
她每日裏,跟著夫子學完詩詞歌賦,便拿了喜歡的雜書,坐在秋千上看。
她知書識禮,從小就被教導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而關於將來,她知道爹爹早已為她規劃好,沒什麼可操心的。
更沒什麼,可憧憬的。
於是十四歲的年華裏,仿佛讀書,便是她一生的樂趣所在了。
細嫩的指尖翻過書頁,尚還未看到下一行,便有一聲“哎呀”響起。
她抬頭看去,不遠處,冬蘭絆了正撲蝴蝶的冬梅一腳,冬梅往前栽倒,卻不小心將站在前麵的侍女也撲倒在地。
她便禁不住輕笑出聲,秋千輕晃,鵝黃的衣裙在春風中飛揚。
然而剛笑了幾聲,突然有略嫌輕佻的含笑聲音自牆外響起:
“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幾個丫鬟嚇了一跳,冬蘭連忙高聲詢問,“誰在外頭?可知這是安尚書府?!”
安似雪挑眉,望向那高高的圍牆,外麵也不知是誰,將這半首詞吟誦的婉轉悠揚,配合著她的笑聲,明明是輕佻,卻偏又應景得很。
“在下姓白,名清覺。打牆外走過,聽見你家小姐笑聲清脆悅耳,一時有感而發,吟了這半闕詞。若有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他的聲音頗為溫厚,並無半分戲弄之意。
冬蘭還要嗬斥,安似雪抬手,示意她噤聲,自己捏著嗓子說道:“你怎知,剛剛笑的人,便是我家小姐?”
那人答道:“笑得那般矜持,自是深閨裏,被種種規矩束縛的姑娘。另外,小姐實在不必捏著嗓子,同在下說話。”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帶上了一絲戲弄。
安似雪頗有些羞惱,抿了唇瓣,不肯再搭理他。
那人等了會兒,不見她說話,便笑道:“春光正好,可惜小姐被困在這深閨之中,看不到更好的春色,如繁華的十裏長街,如遍野的青山綠水。當真可惜!”
說罷,便大笑離去。
安似雪緊緊抓著秋千架,蝴蝶翩躚過枝頭,她抬頭去看,花團錦簇裏,那些蝴蝶,美麗,而自由。
第二次同他說話,是下雨天。
暮春的濛濛細雨中,她獨自撐一把素白紙傘,靠在牆角,哭得傷心。
明年便該及笄,她不小心聽到爹爹和娘親的談話,說是再給她的親事緩一緩,等到新帝即位,就將她送進宮中。
安家若想更進一步,總該出一位娘娘的。
以一個女兒,換取家族的強大,多劃算。
她伸出手,接住幾滴冰涼的雨,卻不知自己哭什麼。
早就注定了的命運,有什麼好哭的呢?
她望向滿地零落的桃花瓣,它們跌進濕泥裏,滿身都染上了髒汙。
眼睫低垂,她心底的冰涼,更甚這雨水。
那個人溫厚的聲音,在這時忽然響起:“你哭什麼?”
她嚇了一跳,轉身去看,可觸目所及卻隻是高大的圍牆。
她擦了把眼淚,聲音透著倔強:“與你何幹?”
那人的聲音染上幾分笑,“若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不妨說出來給我聽。”
她緊緊握著木紋傘柄,猶豫良久,輕聲道:“我爹爹要把我嫁給我不認識的人,我有些難過。萬一,他待我不好,怎麼辦?”
他聞言,笑得愈發柔和,語氣滿是溫柔與包容:“那不如,你嫁我好了,我總會對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