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跌下了高高的岩壁。
烏漆漆的青絲,與寬大的紅袖一同淩亂飛舞。
岩漿裏不時濺起的火星子在她四周綻放,越發襯得她肌膚白嫩如玉,小臉純淨明媚宛若將開未開的牡丹。
那雙清澈的琥珀色水眸,隻定定注視著河岸上的幾個人。
想要把他們的容貌牢牢記在心裏。
至死,
至輪回,
也不要忘卻!
天道有情,她定會,定會有報複他們的那天!
眼角微微濕潤。
她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過去的許多往事。
出現最多的,是四哥的音容笑貌。
很快,她整個人如折翼的火蝶,仰跌進了岩漿裏。
而這一次,不會再有那個亦正亦邪的妖道,用寬大的黑色道袍救她。
她的身軀逐漸在火海中融化,直到成為一片虛無。
美人香消玉殞的刹那,自是萬物也比擬不上的美景。
人至中年如鳳國公,也忍不住在心底惋惜一聲。
然而終究隻是惋惜一聲而已。
比起遠大的錦繡前程,死一個美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的目光落在鳳瓊枝身上。
他精心培育的女兒啊,終於有機會接近皇上了……
他們沒在這裏停留多久,焚城已然開始崩塌。
無數碎石從穹頂上落下,以摧枯拉朽之勢埋葬這個地方。
“走罷!”
顧靈均心中滋味兒複雜,帶頭跨上戰馬。
他們走後。
就在整座焚城即將崩塌的最後一刻,一隻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探上了河畔。
……
此時,西郡城,城主府。
一座廂房建在幽雅的竹林深處。
金秋的光影透過雕窗,細細灑落在寂靜的屋子裏。
青竹拔步床上,素白的帳幔低低垂下。
過了不久,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掌,輕輕撩開了帳幔。
渾身纏滿雪白繃帶的男人,艱難地坐了起來,掙紮著下了床。
男人身形高大,姿容俊美,一雙丹鳳眼凝結著血色,看上去分外悲傷絕望。
他連長襪和靴履也不曾穿,提起靠在床邊的蒼龍刀,就這麼披頭散發、踉蹌著朝屋外奔去。
他的小丫頭還在岩漿裏。
她,還等著他去救她……
漆黑修長的眼睫遮住了鳳眸裏的情深,淡色的薄唇緊緊抿起,他匆匆忙忙地奔出廂房,沿著竹林小路,舉止之間,都是焦灼。
焚城那種地方,陰森可怖,他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呆在那裏?
小丫頭太頑劣了,說好了以後的路要一起走,她怎麼能忍心丟下他和念念,獨自去闖那鬼門關?
縱便是叫他一同葬入火海陪伴她,他也決不允許小丫頭一個人,嚐盡那烈火焚身之苦!
他獨自走到了長街上。
所有百姓都以異樣的目光盯著他,宛如看待一個瘋子。
然而他絲毫不在乎他們的目光,隻是不停抓住別人,問他們徐家老宅怎麼走。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
他問不到想要的答案,發瘋般掄起長刀,將臨街的攤鋪盡數砸毀。
烏雲蔽日。
滿頭青絲無風自舞,他一邊亂砍攤鋪,一邊瘋狂地尖嘯出聲:“朕是皇帝!朕是這天下的皇帝!”
難道他堂堂帝王,手中握有的權勢,都不足以叫他找到他的小姑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