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紅的輕盈裙裾,從樓梯拐角消失。
少女奔跑之間,潔白圓潤的腳趾在裙裾底下若隱若現,纖細的腳踝仿佛一折就斷,纖弱得宛若蝴蝶。
她倉皇地離開彩雲歸,獨自站在人來人往的長街上,才想起自己無處可去。
正是上元佳節夜,街上花燈仍舊璀璨,無數小孩兒被自家爹娘牽著走過街道,亦有遊子仕女往來不絕,於一柄紙傘下眉目傳情。
此時寒冬尚未過去,夜穹飄飄零零的,竟又落了細雪。
花燈的光影中,細雪漸漸覆蓋街道。
少女獨自站在彩雲歸外,默立了半個時辰,才動了動酸脹的雙腿,往東邊而去。
她什麼也不記得了,可身體卻記得那個方向。
心底隱隱知曉,
那裏,
是她的歸途。
腳丫子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成串腳印。
她走了很久很久,直到雙腳都凍得發紅發熱,才終於來到那座府邸前。
府邸仍舊破舊,簷下褪色的風燈在寒風中搖曳,沒有半絲燈火與暖意。
她輕輕嗬出一團白霧,依戀般在府門前的台階上坐了。
總覺這座府邸裏藏了很多很多故事,那是她和四哥的故事。
可四哥不知為何,似乎總不願回到這裏來。
就連偶爾需要從這條街道路過時,他也是刻意吩咐車夫從遠處繞過去。
她靠在石獅子上,盡管天氣寒冷,但她卻覺得十分滿足。
而彩雲歸那邊,君舒影吩咐手下人處理完那些血淋淋的屍體,沐了個身洗去身上的血腥氣,才又上樓去尋沈妙言。
可羅帳空空,那個小姑娘,又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男人獨對空房,忍不住狠狠一皺眉。
他瞥了眼床榻踩腳處,那雙並攏在一塊兒的繡鞋仍舊好好地擺在那裏。
忍不住彎腰把它們提起。
妙妙真是,大冷天的,鞋也不穿,又跑得無影無蹤……
他轉身,幾乎毫不遲疑就離開了彩雲歸,往東邊尋去。
他知道的,這楚京裏,妙妙隻會去一個地方。
來到國師府門前,借著遠處的光亮,他果然瞧見昏暗的府邸門口坐著個人。
她似乎睡著了,靠在石獅子上,唇角甚至還隱隱上翹,仿佛夢見了什麼有趣甜蜜的事兒。
他上前,在台階下麵單膝跪了,輕手輕腳地給她把羅襪與繡鞋穿上。
沈妙言被驚醒,睜眼瞧見是他,不覺揚起一個單純的笑容,伸手就抱住他的脖頸,“四哥!”
抱完,想起這個男人剛剛嗜殺的姿態,又下意識地緊忙鬆手。
君舒影把她細微的表情變幻都收在眼底,知曉她大約是看見自己殺人了,於是盡量笑得溫柔,抬手給她把垂落在麵頰上的碎發捋到耳後,“怎麼又到這裏來了?”
沈妙言扶著他的手站起來,回頭望向身後那黑黢黢的府邸,“四哥,我隱約想起,這是咱們從前住過的地方呢。你,為什麼從不到這裏來?”
她的話中有試探。
君舒影聽得分明。
他解下大氅給她裹緊,“你十二歲時,我曾帶你在這兒住過一段時日。隻是後來,這裏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因此我才不願回來。不隻是我,妙妙,今後,你也不應當來。”
“是這樣嗎?”
麵對將信將疑的小姑娘,君舒影隻是把她攬在懷裏,笑容溫溫地親了親她的臉蛋,“剛剛過來時,我瞧見有賣熱花糕的。走,我帶你買花糕吃?”
說罷,不由分說地攬著她的腰,往西邊而去。
沈妙言仍舊忍不住地回頭,朝那座府邸張望。
府邸很破舊,可她瞧著,卻很親近。
府邸裏一個人都沒有,可她在門口坐著,卻覺得心裏踏實。
心頭莫名有個信念,
那個人,
一定會歸來。
她仰頭望向君舒影。
男人下頜線條完美,俊美得不似凡人。
這些時日以來,夢境裏那個穿著墨金色大氅的男人,背影越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