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天氣漸漸清涼起來。
江左的濕熱在一場又一場的雨水中,如同火焰般被澆滅,天空愈發高遠,連纖雲都變得舒展飄遠起來。
隨著暑氣消散,漸漸繁盛起來的是人聲。
那些苦夏的人終於走出一年中最難熬的日子,紛紛走出家門,臉上也帶了笑意。
建康城中摩肩接踵也不再讓人煩躁,士族大家中的走動也愈發頻繁起來。
更何況,近些日子又有了新鮮事。四麵八方的小道消息全都聚攏在桓溫與謝家之間,閨閣女眷們談笑中又有了不少的談資,你一眼我一語的,如同一張看不見的蜘蛛網一般,將整個建康城的士族體係都納在當中了。
而今日一早,這場輿論的盛宴終於到達了一個頂峰。
南康公主早已向謝府下了拜帖,這日一早,她乘了一輛牛車,從家中側門洞出,走朱雀大街轉蓮草胡同,又從胡同的末端轉到烏衣巷中。
這輛牛車車延上的風鈴微微響動剛剛傳出,烏衣巷裏的女眷們就如同聽到了新聞聯播前麵的“噔噔噔噔~”,呼朋喚友的準備好零嘴與清茶,時刻準備分享謝府傳出的最新消息。
至於小小一件事情能夠牽扯這麼多人的緣由,一來自然是因為烏衣巷中的女眷們清閑的太過,除了嚼嚼舌頭根子無事可做。二來自是因為事情的稀奇。
未婚的女孩,在大庭廣眾之下被男子抱來抱去,偏偏一方是已有妻室的當世名將,一方是頂級門閥的小娘子。這件事情,實在是近十餘年間,烏衣巷裏發生的最為有趣的事情。
自永嘉之亂、衣冠南渡之後,世間有趣之事早就變得越來越少。好歹這幾十年算是勉強的承平日子,士族家的女眷們也才愈發有了這等閑情逸致。即便不能如同名士們呼朋喚友的吟嘯山水,也可以走街串巷的做些家事閑談,且消永晝罷了。
於是乎,從這日一早,烏衣巷中、乃至整個建康城裏稍有些身份的女眷們,便都將耳目伸向了這裏,想要第一時間知曉事情的發展情形。
就連郗昌碩這樣的小孩子,早上也被府中後院裏莫名其妙的暗流湧動弄得莫名其妙,揉了揉沒睡醒的雙眼,看著眼前的早膳打了個哈欠。
“南康公主是賢德之人,這麼一走,即便探不到什麼口風,也已經表明皇家的態度了。”
郗超的夫人是汝南周氏之女,士族出身,行止雅然,並非那等長舌婦。隻是如今這件事情,牽扯到夫君的上峰,即便是她也不得不關心起來。
郗昌碩拿著一隻調羹,半出神的看著眼前豆粥,有一搭沒一搭的往嘴裏塞著。
“這並非你我二人應當議論之事。”郗超微微搖頭,將夫人手中熱騰騰的毛巾接過,擦了擦手,“隻是謝家那位小娘子,雖然並非嫡出,可才華著實驚人,嫁於人做妾,著實有些……”
“可惜”二字,郗超終究沒有說出口。
郗昌碩卻在旁邊聽了個分明,這時候從半睡半醒的狀態中驚醒過來,問道:“爹爹說的,可是那個謝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