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從畫舫回來,郗昌碩一直出於一種遊離的狀態當中。
他無法忘記聖人的教導,更加無法忘記畫舫上發生的種種。於是乎,即便謝小滿手書的那句詩被父親拿走,人又被父親訓斥了好幾頓之後,郗昌碩仍舊認死理的認定著,自己率先看到了謝小滿的**,所以應該娶她為妻。
小正太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紀,又因為讀書讀多了,多少有些小書呆子的迂腐,怎麼想就怎麼說。結果這些天一直被關在家裏閉門思過,直到今天桓溫下聘,郗超以為兒子莫名其妙的念想已經過去了,才敢帶他出門。
誰知道,郗昌碩的執著竟要比郗超想象的持久,趁著謝府中無人注意,這小子竟然偷偷摸摸的溜進了內院。
因為他年紀小,忙來忙去的下人們隻當他是哪個院子的頑童,並不去管他。
郗昌碩也是個聰明的娃兒,雖然不知道謝小滿住在何處,卻知道跟著聘禮運送的方向摸索。於是沒用多長時間,郗昌碩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謝小滿的身影,也發出了方才那一番驚天動地的表白。
一番表白,好在聽到的人隻有當事人兩隻,並沒有流入到他人耳中。
否則,事情可就有的看了。
謝小滿微歎一聲,如果她用一些手段,絕對可以用眼前事情為契機,攪亂如今這潭水,渾水摸魚,謀取利己的好處。如果處理的好,沒準兒解藥、婚事都可以順心如意,隻是……
看了看雙眼空明澄澈的郗昌碩,謝小滿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你跟誰來的?父親還是母親?”
“我跟我爹爹來的。”郗昌碩眼睛亮亮的。“你放心吧,我都準備好了,不會讓你挨餓的。你瞧!這是我這幾年攢下的銀錢,雖然不多,也夠咱們生活一段時間了!”
郗昌碩從懷中摸出一手帕銀錢來,竟也有一些散碎的金銀玉佩等物,甚至還有一隻小孩子的長命鎖。
謝小滿笑道:“私奔多沒有意思。你把你爹爹叫來。我有辦法勸服他。你看怎麼樣?”
“你說真的?”郗昌碩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謝小滿,“你、你有幾分把握?”
看小孩子說大人話實在有趣。隻是坑騙這樣單純的孩子,謝小滿是心裏有愧的,語氣弱下來:“不敢說十分,*分是有的。”
“可是。我爹爹很固執的,你……”好在郗昌碩並沒有聽出這一點。他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狠狠點頭“好吧!我這就叫他過來!你說得對,私奔這種事情,實在不合禮法。日後會被世人所詬病的!雖然小滿姐姐你的文采可比卓文君,可司馬相如與之私奔之事,傳到你我這一世。也難免被人非議。姐姐你、你是個好姑娘,不應該被人輕慢了。別說*分了。即便隻有一二分的機會,也應該先行試一下,如果不行再做其他打算……你說的沒錯!這件事情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叫我爹爹過來!”
說罷,轉身就往前院跑去。
聽到那一番長篇大論,謝小滿半晌無語。
她沒想到,這孩子心中竟然有這麼複雜的想法,紛紛念念都是在為自己著想,這樣單純向善的孩子,自己竟要欺騙他。
可是……這也是為他好呀。
應該是罷。
應該是的。
……
……
作為桓溫手下的第一謀士,郗超如今自然處於忙亂當中。
說白了,謀士跟後世的秘書差不多,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要做。唯一的區別在於,後世小秘們能做的最大事情,不過是安排安排行程會議。可郗超這種人物,揮揮手決定下的就是成百上千人的性命。
大人物也有小時節,雖然小事細節都在由府上的管家之類看管著,可是郗超如今站在桓溫身側,更加不可疏忽。
桓溫在喝酒,郗超賠飲。桓溫在談笑,郗超便聽著期間內容,時不時的符合或者回環幾句,以保證言語上沒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郗超就像是一堵牆,一堵擋在桓溫身前,保證他不受傷害的一堵牆。
但郗超這堵牆看起來並不夠堅硬,因為他隻是一個文士,衣冠楚楚,吳帶當風,談笑雅致,雖然欠缺大名士高山流水般的氣度,卻也有士族大家舉手投足的風流。
這個年代,活躍在政壇上的士族階級,除卻為了家族利益之外,還有許多人,諸如郗超這樣的人物,為的是一種理想。
郗超就是個理想主義者,他從桓溫身上看到利刃一般的雄渾與野心,於是他決定跟隨著桓溫,直到山河收複,直到權傾天下。
這是他的理想,這是他儒雅表麵下一抹不會停歇的狂熱。
隻是如今,儒雅的郗超並非沒有表麵上的溫雅平靜,他有些不讚同桓溫下聘的行為,因為這次下聘,桓溫之前都未曾登門拜訪,就兀自、單方麵的浩浩蕩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