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自是花中第一流(下)(1 / 2)

郗昌碩有些出神。

他最近經曆的事情實在太多,尤其是對於他這個年紀來說,這些事情毫無征兆的蜂擁而至,幾乎要將他淹沒在其中。

從很小開始,郗昌碩就開始讀書。

他已經熟知許許多多的聖人教化、大道禮法,卻不大明白,為何一旦來到現實當中,事情又紛紛變得陌生起來。

他兩次看著謝小滿在自己眼前昏迷,兩次看著她被別人抱走。一種莫名其妙的責任與茫然同時困擾著他,讓這個半大的孩子,愈發看不清這個世界的走向了。

倒是秋風比較清明,吹麵不寒,隻是帶著些許纏綿之意。

纏綿……郗昌碩低低重複著這兩個字,忽然意識到自己手中正拿著毛筆,呆呆愣愣,似乎原本要做些什麼。

刹那間回神,手中飽蘸濃墨的狼毫,已經不知在哪裏閑置了多久,連續幾滴墨汁都滴落在紙麵上,暈染開來,仿佛一個黑色的空洞。

郗昌碩有些慌,又被那暈染開的黑色吸引著。覺得自己現下,就像是身處於這樣一個地方,迷迷糊糊的,明明看著外麵的一切,卻又什麼都做不了,仿似被困在其中。

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於是乎,郗昌碩再度走神。

“昌碩,你今日是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早些回家?”

耳邊傳來溫寒的話語,郗昌碩茫然的去瞧,隻見是同輩的一名謝家子弟,手中也在執筆,隻是看他手旁的紙麵。竟已經做好了一首五言詩。

“玄哥兒你倒是給他麵子。依我說,他不過是江郎才盡而已。”

小洲上隻有三人,如今說話的,自然是另一位。

“哦,謝玄?我……”郗昌碩並沒有被這話激怒,仍是悵然若失著,看著對麵熟悉的玩伴發了一會兒呆。才愣愣的問道:“咱們是要做什麼?”

謝玄目光擔憂的看著郗昌碩。皺了眉頭:“你真的沒事麼?不需要先回去麼?”

“對呀,你要是現在回去了,還可以借口說自己是身體不好。否則硬著頭皮寫出些什麼狗屁不通的句子來。可就要貽笑與大方之家了。”另外一名少年奚落的笑著。

郗昌碩並不開口回擊,隻是臉上有些發燒。畢竟還是小孩子,再怎麼被教育的有涵養有氣度,也是會著急的。

謝玄道:“我看你是真的病了。讓咱們以桂花為題。作詩作文皆可。你若是不能寫,就先行回去。別聽他亂說,日後機會有的是。”

“哦,”郗昌碩怔怔的點了點頭,“那我……”

一言至此。郗昌碩麵色一僵,仿佛遇見了什麼奇怪的事情,瞪大了雙眼。

“昌碩。你怎麼樣了?”謝玄更加擔心,上前將他扶住。

郗昌碩倒沒有暈倒。隻是一時間四下望去,似乎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

這時候,飲宴的人群中也有不少將目光投擲過來。距離出題、動筆,已經經過了一段時間,他們雖然見不到三人的成品,卻能夠從方才的動作中猜測到一些事情。

有人是見到了郗昌碩的發呆的,雖然隻是小孩子,嘴上卻也難免有了些褒貶之詞。

郗昌碩此時卻顧不上這個,焦急的四下尋找,直到目光掃過自己父親身旁的那個青衣小仆,才猛地怔住,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桂花為題,你現在能寫出什麼東西麼?”

謝小滿的聲音清澈入耳,郗昌碩看著那雙與自己遙遙對視的雙眼,心下一陣翻騰。

“你聽得到麼?”郗昌碩問身旁的謝玄。

“聽得到什麼?”謝玄一愣。

“這是傳音的功夫,隻有你一個人聽得到。你若是想知道其中,我日後再詳細說與你聽。還說方才的事情,桂花為題作詩或作文,你一時間寫得出麼?若是能就點點頭,不能就搖搖頭。幅度不必太大,我看得清。”

謝小滿的聲音十分清晰,郗昌碩看著她跪坐在荷池的另一頭,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微微搖頭。

作詩作文對他來說並非難事,隻是現如今,哪裏會有那種心情?

連心緒都難以平複,提筆都變得艱難,更不必說集中精力這種事情了。

“這樣的話,你拿起筆來,我念,你寫,好不好?”

聽著謝小滿平靜中帶著輕微笑意的聲音,郗昌碩下意識的點頭,重新拿起了毛筆。

“喲,這是怎麼著,方才那麼長的時間不動筆,如今卻又七步成詩了?”

另一位謝家子弟的奚落仍在繼續,不管謝玄如何製止,也沒有分毫用途。

郗昌碩如今耳中都是謝小滿的聲音,哪裏回去管他?他將墨汁飽蘸了,提筆屏息,在紙麵上緩緩落下字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