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婚嫁(下)(1 / 2)

桓溫是個特別的人。

他並非倚樓弄月的文士,也並非仗劍粗鄙的武夫,而是介於兩者之間的存在。

士族血統讓他擁有與生俱來的風雅,兒時喪父、少年殺人報仇,也讓他的身上散發出鐵血的氣質。

他是貴族,也是軍人,卻並非儒將。

他是中國曆史上很少有一種人,帶著一種遺世獨立的氣質,更接近於西方的騎士。

隻不過,他這個騎士並不效忠於皇權君主,而擁有龐大的野心。

生如一道洪流,席卷天地。

這是他所向往的,也是他的宿命。

謝小滿知道他的性情,也知道,如果曆史不曾改變,在許多年之後,桓溫會看著一棵自己手植的樹,長成森然磅蓋,於是發出一聲“大丈夫不能流芳千古,也要遺臭萬年”的感慨。

這是在後世比桓溫的名字要流傳更廣的一句話語,也是他桓溫的宿命,是他的雄渾。

隻可惜,再怎麼掀起滔天巨浪的人,也終究會化為枯骨,也到底會被遺忘在曆史的洪流當中。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這是歎息,也是無奈。隻是對於桓溫的宿命來說,又帶著一抹慷慨與悲壯。

當然,事到如今,桓溫尚且不清楚自己的宿命,他隻是翻身下馬,看著馬車中迤邐而下的紅妝新娘,心想原來謝小滿那個小丫頭,一旦打扮打扮,竟也是一副嬌怯怯的小模樣。

新娘頭戴紅蓋頭,隻有身段兒透露著女兒家的微羞,這時候被人攙扶著。嬌滴滴的邁過桓府角門的門檻兒,向府裏走去。

桓溫心滿意足,豪邁的笑著向四周親朋好友抱拳,大步進門。

雖然隻是納妾,納的卻是高門大族的女子,一切禮數並不簡陋,反而與娶妻並無太大的差別。

親朋好友鬧鬧穰穰。竟也將桓府圍了個水泄不通。郗超前後應承著,做半個東道,雖然人多。卻也得心應手。

他是天生名利場中的人,也隻有在這樣的時候,才能顯示出他的風姿。

不過淺淺幾句,所有人都覺得如沐春風。這就是郗超的厲害。

“嘉賓兄。昌碩一句‘自是花中第一流’驚豔一時,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郗昌碩那首描述桂花的小詞早已流傳開去。這時候自然有人讚頌。

一提起這件事情,郗超心中總有些尷尬。他知道那首詞是謝小滿所寫,不過是用了些仙家手段,傳到了自己兒子耳中。由他寫出來而已。

心中所想,自然不能表露而出,郗超隻是笑道:“不過是些毫末小道。不值一提。少年人還是應當以孔孟、老莊為主,那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東西。還是少作為好,諸位也莫要太過抬舉犬子了。”

眾人聞言,自然說些“何必太過謙遜”的話語。

也有些提起方才在街麵上唱誦的那首《水調歌頭》,不免以此詢問起郗超來。

郗超並不知道其中原委,雖然心中猜測十有*也是謝小滿所作,這時候卻不敢應承,隻說些“謝家心思巧妙”之類之類的頌讚之詞,便招呼著諸位往府內設宴處去了。

桓府上下,外間有郗超照管,內院便有南康公主操持。

她仍舊素日的一派淺淡模樣,這時候也換了紅妝,取幾分喜慶的意思。

南康公主在建康城世家貴族女眷們的圈子裏,是出了名的冷淡,平時並不喜歡與其他女眷們來往。

隻是世家有世家的規矩,這樣的日子,她們不願意來要需要來。即便不是看在桓府和南康公主的麵子上,也要衝著“謝家”這兩個字,前來道一聲喜。

可南康公主並沒有長袖善舞的本領與意願,內院的氣氛就顯得有些尷尬。眾人上前道一聲恭喜,南康也隻是頷首冷淡的應承,這不禁讓人心裏有些小猜忌,心想這位剛剛入門的謝家娘子,恐怕往後的日子要不大簡單了。

正妻板著一張臉,小妾哪裏會有好日子過?

“殿下,日後吾妹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望海涵。”

一道不卑不亢也沒有太多笑意的聲音響起,眾人紛紛扭頭去瞧。

隻見南康公主微微還禮,看著來人淺淡的回應著:“陳郡謝氏高門大族,走出來的女子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品性端莊,行事大氣,哪裏會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這話細想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隻是聽入耳中卻平白的給人添堵。來人卻也不惱,反而笑道:“殿下麵冷心熱、心直口快。我雖然沒有太多接觸過這位妹妹,聽人言語卻是與殿下相似的,想必二位定能姐妹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