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怒濤卷霜雪(1 / 2)

“小丫頭,你似乎弄錯了一件事情。”

燈火沉浮的江麵上,正在發生著生與死的劇烈變動。

不知多少生命正在掙紮,這種畫麵,再怎麼沒有感情的人看來,也都會覺得驚心動魄。

南岸這邊的艦隊上,早已炸了鍋。

他們距離太遠,又是在這樣的黑暗裏,有些看不清江心的細節,卻能夠聽到隨風吹來的恐怖聲息。

這個世界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來都不是什麼臆想出的東西,而是人類自身的慘叫與驚慌。

這種東西就像是神經毒素,一旦漫布到空氣裏,就會四散到人群當中,沒有人能夠幸免。

可是夏花可以,她看著眼前的一切,聽著謝小滿的話語,感受著手臂被人捏住的觸感,心想被凡人觸碰這種事情,的確令人惡心。

很惡心。

所以,夏花皺了皺眉頭。

眉頭一皺,便有花朵枯榮。

這一次,枯榮發生在昆侖山左翼庫查旗的一片草原上,早已被大雪覆蓋的地界上,忽然有蔓延十餘裏的黃花開放,一夜如夏。

謝小滿聽著她語調清冷的話語,看著她嘴邊揚起的冷笑,以及那道透露出厭惡的目光,心裏如同觸電一般,連忙收回手來。

“你雖然身上帶著柔然的氣息,也擁有柔然的血脈,被我尊稱一生少主。可是,你距離真正的柔然還有很遠很遠。七十七片的散落眾生,你隻是我所選擇的一片。能夠見到我,是你的幸運,如果我不高興,大可以舍你而去。因為對於我來說,不論是七十七片中的哪一位,都是一樣的。”

夏花這一次開口,很難得的說了很多。

她的聲音依舊甜美的像蜜,甜的膩人,卻又冰冷如同昆侖山上的流淩,仿佛下一刻就可以永遠的將對方埋藏到千年的冰封裏。

謝小滿渾身發冷。不是因為心裏上的畏懼。而是簡單因為生理上、修為上的差異。

她隻是一個尋常的人物,即便忽然被人說就快要死去,如今有忽然發覺身上具備著什麼柔然的血脈。將來會成為神一樣的人物。可刨根問底的看下來,她謝小滿,終究隻是一個平凡人。

而夏花呢?她哪裏還能用“人”這個字來形容,近神。雖然不是神,卻也早已不再是人。

這就像是巨人之於螻蟻。即便謝小滿的心裏再強大,也阻止不了生理上最根本層次的恐懼。

於是乎,謝小滿的麵色漸漸蒼白。

江心,大魚落水。湧起的水牆居高不下,虎視眈眈的衝著艦隊撲去。

那邊有多少人?謝小滿曾經粗粗算過。

整個艦隊三千餘人,桓溫帶去的那些。大概有八百。

八百人,都在小舟之上。被這樣的風浪一衝,如果在薛子承設下的保護圈裏還好,一旦被衝出,就必然會被水鬼纏繞,拖入無窮無盡的江底,再也出不來。

而薛子承呢,他現在頗有些狼狽。他要努力的操控著“保護圈”,這時候他已經將圈子移回中心,方才落水之人身上所纏繞的水鬼,這時候被那一小團血水一激,連忙尖叫著縮回。

落水的人們終於重新拿回了身體的控製權,慌張的自救。好在他們大多是土生土長的江南兒郎,這時候重新遊上小舟,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可是,這並不是解脫。人們看著那道快速用來的水幕,雖然飛快的做著調轉船頭的事情,心下卻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結果。

水幕太高,距離太近,它們必然會被吞噬。

更何況,大魚下落的地方已經形成一道漩渦,渺小的船與人們,必然會落入那漩渦當中。

水幕已經如此之高,那漩渦又該有多深?

將士們麵色慘白,桓溫也身在其中,他看著那道近在咫尺的水幕,感覺著身下的小舟漂泊無依,竟然隻是默默的將杯中物飲盡。

“大將軍……”旁邊的親衛開口,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

能讓見慣了生死之人口音裏帶上哭腔的,必定是一件太過震撼的事情。

“早知道如此,去攬月樓要點真正的好酒就好了。”桓溫看著南岸的光與影,吩咐下令,“令旗官,告訴對麵,一切照舊。”

旗官領命,顫顫巍巍的舞動著手中的令旗,將桓大將軍最後一道命令,傳遞給對麵的艦隊當中。

一切照舊,自然是說,與慕容恪的協議也照舊。

對麵的旗官也早已雙手冰冷,見狀連忙回複了“收到”的旗語,心下一片蒼茫。

桓溫釋然,事情已經安排下去,剩下的東西,無論生死,便已經是個定局。隻是可惜了,若是不能親眼所見,到底會覺得歎惋……

看著不遠處麵色蒼白的薛子承,以及他身後更遠處的謝小滿,桓溫的心中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隻是小舟的一角已經開始翹起,這種傾瀉的感覺,讓他有些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