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就是老頭子。
這個世界上,在修行者的圈子裏,能夠用這三個字稱呼的,隻有從宗院院首這一個人。
老頭子不是隔壁清晨掃大街的王老頭,也不是田間彎腰耕種的老李頭。老頭子就是老頭子,他姓楚,有個兒子叫做楚清風。
老頭子自然也有自己的名字,但是很少有人知道。
實際上,即便有人知道了,也隻有很少的人敢直接用名字來稱呼他。
因為那三個字太狂妄,而同時,偏生這名字的主人,的確擁有狂妄的力量。
老頭子姓楚,他的本名叫做楚狂人。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老頭子笑過的,可不僅僅是孔丘一個人。
而當人們用“老頭子”這三個字稱呼他時,所懷著的,也並非是什麼不敬的心思。這並不是對於年長者的隨意稱呼,也不是對於路人甲的簡單呼喚。
這三個字,每當修行者說起的時候,十有八九都帶著幾分敬畏之意,他們的腰杆都會不由自主的彎下幾分。
這種敬畏,是骨子裏的,是靈魂裏的,也是一種本能的反應。尤其是真正見到過、接觸過老頭子的人,更加對他敬畏不已。
隻要見過一次,這種敬畏就會變成一種魂魄中的烙印,這一生恐怕都無法被消磨。
就如同柳川被點化後,對於老頭子的崇敬一般。雖然人類並不會經曆同樣的事情,但老頭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已經足以讓他們明白自己與楚狂人的差距。
更何況,修行者們,尤其是那些出身於名門大派的人們。幾乎是從小聽著楚狂人的故事長大的。
人們稱呼他為老頭子,為了表示尊敬之餘,自然也蘊含著一絲親昵的意思。隻要能從口中說出這三個字,他們便覺得臉上貼了金似的,這個人都跟著揚眉吐氣起來。
是的。每個人都知道老頭子的存在,這三個字對於修行者來說,就是真正的高山仰止。
這一點。柳川從最開始遇見老頭子之日起,就深有體會。而當他被領進建康城,來到從宗院。體驗過了修行的漫長歲月之後,這種體會並沒有隨著時間而變得淡泊,反而愈發充盈起來。
老頭子跟他說,你柳川與尋常人是不同的。可以多在閱天閣中打混。當然。雖然金礦就在那裏,但真正能夠拿到多少金子,還要看柳川自己的造化。
對於這句話,柳川似懂非懂。他懵懂無知的走進閱天閣,看著滿樓的書帛,震驚許久,退了出來。
他知道那些都是曆史長河中,數以萬計的修士在黑夜裏摸爬滾打才寫出來的精華。但是很可惜,他看不懂。
他隻是一個小樹妖。沒有讀過私塾,並不識字……
於是,麵色微紅的柳川開始了自己讀書識字的道路。
從蒙訓之學開始,到四書五經,又到諸子百家,柳川看了很多,明白了很多,也成長了很多。
五年之後,他再度來到閱天閣,卻已經聽說了很多很多有關閱天閣的傳說,以及那個牢不可破的詛咒。
柳川有些不解,有些詫異。
他相信老頭子不會隨意的跟自己玩笑,那樣高高在上的人,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必定是有道理、有深意的。既然老頭子讓自己來閱天閣觀書,又怎麼可能隻是說說而已?
柳川很不解,但他更加相信老頭子的話語。所以,即便有很多很多的人前來奉勸他、告誡他,給他講述那些關於閱天閣詛咒的故事,柳川也依舊將信將疑的走進了閱天閣。
他很小心,走進閱天閣的腳步如同弱柳扶風。
他隨手找了一本書來看,幾乎慌亂的隨意看了開頭的一句話——欲觀乾者之道,比先通坤者之由。
而後,他便將書放好,心驚膽戰的走出了閱天閣的大門。
柳川看著外麵的陽光,正對著太陽眨了眨眼睛,然後開始試圖回憶方才看到的兩句話。
欲觀乾者之道,比先通坤者之由……
柳川揉了揉腦袋,又看了看天上的飛鳥,覺得事情發生的有些不可思議。於是,他又嚐試著回憶了一下。
欲觀乾者之道,比先通坤者之由……
仍舊是清晰的記憶,並沒有任何消散的征兆。
這,是怎麼一回事?
柳川有些激動,同時又有些慌張。
他知道閱天閣的詛咒,並不期望這種所有人都無法打破的壁壘,會在自己這裏成為虛設。
柳川原本就不是爭強好勝的人,他隻是一棵柳樹,擁有著所有柳樹共同的品性,一樣的溫潤如水,一樣的淡而有味。
他是那種老莊哲學中善向下遊的人,又哪裏會喜歡爭強好勝,哪裏會喜歡獨樹一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