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空便飄起來鵝毛大雪。
朔風仍舊是有的,但是並不大,隻是吹著大片大片的雪花斜斜的從人前飛過,落在地麵上,輕輕的積攢下一小薄層的白。
下雪的時候,天氣就說不上有多冷,大部分的雪花紛紛揚揚剛落下便已經化開,倒是那些一簇簇依在樹枝上的、雕欄玉砌上的得以停留的更加一些。
這樣大的雪花,早已擺脫了“柳絮因風”的姿態,的確如若鵝毛。
江左之地,這樣的飛雪並不常見,於是建康城的家家戶戶開門見此,就連平素脾氣極大的漢子都不禁會讚歎一番,更不必說那些興奮的喊叫起來的孩子了。
孩子們赤著手便捧起大把大把的雪花來,撲撲啦啦的往半空中撲騰著,嘰嘰喳喳的模樣果然像是剛剛破殼而出的小雞仔。
不多時,他們的滿身滿頭就都染上了白花花的一片。這時候,孩子們少不得被母親揪著耳朵拽回們去,撲騰打掃一番,數落上一通。
但這數落是毫無用處的,畢竟,有幾個孩子,能夠抵擋住這種天然的美麗呢。
因為一場飛雪,整個建康城都顯得活絡了起來。
城東南的烏衣巷裏,天剛剛擦亮的時候,就有不少仆從推門而出,互相打上幾句招呼,開始掃雪。
他們需要在主人們起來之前,將積雪打掃幹淨。不僅僅是院子裏的,還有整個街巷,若是積雪耽擱的久了,出行的車馬往往會出問題,到時候耽誤的,可能真的是國家大事。
這畢竟是烏衣巷,還保留著“舊時王謝堂前燕”的風采。
掃雪聲音簌簌,翻牆而過,落入院中。
王謝大族的孩子們聽著這樣的聲音,也不免隱隱的興奮起來。
沒有哪個孩子是不愛雪的。這是真正的大自然的饋贈,讓整個世界都為之裝扮起來。
但烏衣巷的孩子們,很少能夠真正的在雪地中玩耍胡鬧。且不說院子裏大部分的積雪早已被肅清,即便有所留存。他們的父輩與身旁的仆從們,也會時時刻刻盯著他們的舉動,一旦有了行止上不妥當的地方,少不得就會被罰著抄上幾遍《禮記》。
他們或許會貪慕的看著飛雪發呆,會偷偷的藏一把白雪在袖子裏。會趁著別人不注意,緊張的在積雪留存的地方踩上一腳,去聽那種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便是屬於他們的小快樂了。
謝玄掀開車簾,看著外麵的飛雪,笑著跟謝小滿說起這些來。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現在對於雪什麼的,早已見怪不怪了。”謝玄笑道,“我說這些東西,阿姐會不會笑我?”
謝小滿聽著這些話語。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搖了搖頭:“你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半大的孩子而已。”
謝玄聞言正色道:“甘羅十二拜相,王輔嗣不過弱冠之年便寫下了《道德經注》,我……”
“好了好了,莫要再引經據典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謝小滿連忙舉雙手投降,歎息道,“你們這些清談出來的孩子,真是時時刻刻都嘴上不輸人的,我隨隨便便一句話。你就有百十個典故放在那等著我,我可消受不得。不過話說回來,難道你從來都沒有玩過打雪仗什麼的?雪人呢,有沒有堆過?”
謝玄嘻嘻一笑。撓頭道:“打雪仗是魯莽的行徑,我們怎麼能學呢。雪人是什麼東西?”
謝小滿翻了翻白眼,她看著外頭難得的大雪,心裏有了些“歹念”。
從軍船上下來之後,舟遙遙以輕揚的旅途就算是就此結束。碼頭上,早已有謝家的仆從準備好了牛車與暖爐等種種東西。見到二人後便恭恭敬敬的施了禮,請二人蹬車。
謝玄與薛子承作揖道別。謝小滿斜斜的看了薛子承一眼,後者隻笑道:“謝姑娘,那符篆以在下之力而成,如今算起來,靈力的消耗也差不多了。想來應該不需要怎麼處理,明天這個時候也就耗散的差不多了。謝姑娘,如此一來,在下也算是完成了桓大將軍的托付,就此別過。”
薛子承一句話,竟然連符篆都不幫著解開,自己便飄然離去。
不過他不解,謝小滿倒也不急,淡黃色的符篆飄在長衫上,倒也跟裝飾物差不多,能不能拿得下來倒也無所謂了。再說,如今回到建康城,她更沒有什麼必須要出手的地方。
這時候,謝玄瞥了一眼謝小滿身上那張乍眼的符篆,尷尬的清咳了一聲。
牛車上,除了謝玄與謝小滿二人之外,邊上還做了另外兩個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