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寧好奇的四下打量,發現書櫥中所有的書籍都是人類的著作。牆上的三幅掛軸中隻有一幅是有顏色的,描繪的是色彩豔麗的海底世界,不僅給房間帶來許多生氣,也顯示出主人原來與大海有著密切的聯係。另外兩幅便沒有顏色了,一幅是寫意潑墨山水畫,描繪的是雲遮霧繞的高山峻嶺,整幅畫的山水都是用水墨畫成,隻在上角的顯著位置用朱砂畫了一個落山的夕陽,紅得觸目驚心;還有一幅是字,一筆張揚霸道的狂草書寫的卻是蘇軾的一闋《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瀟灑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所有的掛軸落款都是山水廢人,卓寧看得一酸,猜想山水廢人就是蘭典的自號,暗暗在心中為蘭典歎息。
見他們進來,蘭典從水池中探出頭來,微笑拱手道:“體殘之人行動不便,貴客臨門也無法遠迎,失禮得很,卓公子海涵。令友雖然中了蜇絲刺的毒,但卓公子有梁道友相助,應該已經痊愈了吧?”然後又一揮手,兩杯已經沏好的熱茶出現在書案上。蘭典客氣的接著道:“山野之中待客無物,卓公子請坐下將就喝一杯野茶吧。”
卓寧連忙還禮,道:“是卓寧來得唐突,打擾前輩清靜,前輩不怪就好。星熠得梁先生救治,已經無礙了,多謝前輩掛心。”略微寒暄以後,卓寧推辭不過,坐了房間中唯一的一把太師椅,梁玄則去了水池邊挨著蘭典席地坐下。
蘭典轉入正題道:“公子剛才說知道夜光琥珀和乾坤環的事情,又說黑鈺和幻靈已經被毀了,能詳細的說一說麼?”
卓寧點了點頭,由銀星熠來仙界開始,詳細的說明了雲淡煙與銀星熠的關係,以及他們與夜光琥珀和乾坤環的糾纏。其中有不少事情是梁玄也不知道的,聽得他迷惑不已,不明白卓寧和蘭典不過是初見,話也沒說過幾句,更沒有從蘭典那裏得到任何消息,何以對蘭典如此推心置腹的。
當夜幕降臨五彩城的時候,回瀾和銀星熠也互相了解了別後的情況。
原來回瀾跟蹤蘭濤來到五彩城後,沒費多大的力氣便發現夜光琥珀和乾坤環是收藏在鮫人的王宮之中,由鮫人王後蘭玲兒保管,一點也沒有還給天山派和坤孚派的意思。而天山派的龍誌清和坤孚派的嶽靈風卻還在離這裏不遠的一個海島上,苦苦的等候鮫人給兩件寶貝施法以後好將寶貝帶回去。
回瀾見此情況,動了義憤,雖然覺得黑鈺和幻靈被毀以後,夜光琥珀和乾坤環已經沒什麼用處了,還是決意要幫龍誌清和嶽靈風偷回這兩件寶貝。隻是她怕暴露行蹤,也由於多次的前車之鑒,料想龍誌清他們並不相信自己,暫時沒與他們聯絡,想拿到寶貝以後再告訴他們。
回瀾原本認為潛進葵花宮去偷夜光琥珀和乾坤環是小事一件,沒料到她剛要動手的時候,鮫人像是知道了她的圖謀一般,突然緊張的加強了戒備,而且人人都顯得很慌亂似的。現經過銀星熠說明,回瀾當然知道鮫人突然加強戒備其實與她沒有關係,乃是因為洗劍園的人大舉出動搜索南海造成的。回瀾當時不想被鮫人知道,隻有小心隱藏在一旁尋找機會,卻意外的發現了一件怪事,以至於耽擱了下來,一直沒有回去。
回瀾發現的怪事與夜光琥珀和乾坤環有很大的關係。就在鮫人加強戒備以後,他們的王後蘭玲兒忽然取出了夜光琥珀,不過卻沒有拿乾坤環,然後不知道用了一個什麼手法,居然把夜光琥珀中的黑球給取出來了。
回瀾和卓寧為了仿製贗品,曾經拿夜光琥珀和乾坤環仔細的研究過它們的性質,所以對它們相當熟悉,對它們的堅硬和不能毀壞尤其印象深刻。一直在一旁監視的回瀾雖然親眼目睹,也還是有些無法想像夜光琥珀中的黑球就那樣被蘭玲兒輕易地給拿出來了,而一旁的琥珀外殼看來還是完好無損的。
蘭玲兒是一個人在葵花宮的密室中拿出黑球的。黑球脫離外麵的殼後,真可稱得上是光彩奪目,且其光芒具有無比的穿透性。亮光從密室中穿出,又穿出葵花宮的宮牆,直透了出來,照亮了五彩城的每一個角落。所有的鮫人看見亮光都開始歡呼,這時鮫人王覃華新站在葵花宮的頂上,大聲的對他的子民道:“你們看見了沒有,神靈是站在我們一邊的,沒有任何陸地人可以破壞大海的安寧!我們在大海中的不可戰勝的,不管那些陸地人有多麼可怕!”
回瀾對覃華新的話聽不明白,但五彩城中的鮫人卻聽得熱血沸騰,有不少的鮫人甚至還留下了眼淚。回瀾不明白鮫人激動的原因,也不知道有誰要來破壞大海的安寧,對覃華新的話自然不太放在心上。見著銀星熠以後,她才知道覃華新竟然是指卓寧等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知謠言從何而來。不過她當然不會和鮫人計較。
在當時唯一讓回瀾迷惑的是,她雖然看見了鮫人流淚,卻沒有傳說中的珍珠出現。可見鮫人眼泣能出珠乃是訛傳,這使她弄不明白生花峰雲淡煙那裏見到的珠子怎麼一回事了。後來回瀾在五彩城中住了幾天以後才知道,鮫人流淚雖然不能產生珍珠,但在太陽穴的位置卻有兩個分泌腺,可分泌出一種膠體,凝固以後看來便像珍珠一般,不明白的人見了,還以為他們眼泣能出珠呢。
世人對鮫人其實真的很不了解,傳說他們居住在南海,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回瀾到了五彩城才知道,鮫人平時根本不穿衣服,根本不需要紡織,但他們卻需要紙張來傳播文化。大海之中,他們找不到可以作為紙張的材料,便趁著他們太陽穴分泌的膠體還沒有凝固成膠體的時候將其收集起來,與一種海藻參合在一起,拔成細絲,紡織成布,當作紙張之用。世人把這種材料叫做鮫羅,可以永久保存法力。秦昱暄和夏琴正在修習的《忘情心法》就在前輩紀錄在鮫羅上的。
至於世上還流傳的鮫綃則是鮫人多加了海藻在他們的紡織品中,專門為方便他們在陸地上活動而製成的,質地比鮫羅差遠了,但卻因為其又輕又薄又軟,又比鮫羅容易得到,在被世人熟識後得到廣泛稱讚。
所有這些事情都是回瀾在以後的日子中慢慢知道的,當時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蘭玲兒的身上。在覃華新講演完了以後,蘭玲兒又把黑球放進夜光琥珀中。可是回瀾隻看見她把黑球輕輕的一送,便將黑球又送進了夜光琥珀之中,回瀾雖是瞪大了眼睛,也無法明白她的手法。
如此一來,回瀾也不去偷夜光琥珀了,一心一意的想多看看蘭玲兒是如何取出黑球的,可是回瀾等了幾天,蘭玲兒卻不肯再表演了。回瀾便想到要在鮫人中製造一些恐慌,才能逼迫蘭玲兒再次顯示“神靈”的力量,但她又想黑鈺和幻靈已經被毀滅了,不知道還為此小題大做值不值得,便耽擱了下來。
回瀾知道自己的失蹤了,卓寧一定很緊張,她也相信憑卓寧的能力一定可以想辦法找到鮫人的地址,便決定在五彩城多等幾天,等卓寧找來以後和他商量以後再決定怎麼辦。誰知卓寧太過關心她,在她失蹤以後腦袋成了一團漿糊,什麼主意也沒有了,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五彩城,反是銀星熠讓易水寒把他給帶了進來。剛開始的時候,因為有易水寒的隱身術,回瀾還沒有發現銀星熠也來了,後來易水寒雖然走了,可回瀾並沒有主意他的小屋,自然也沒有看見銀星熠,但等銀星熠使用土行術的時候,那是峨眉派的手法,便立刻引起了回瀾的注意,當然立刻便找到了銀星熠。
夜幕降臨的時候,白俊和夏琴定情以來第一次不歡而散。離開夏琴的房間後,白俊回到洗劍園眾人在夏琴家隔壁的住處,感覺很迷茫,因為他很明顯的感覺到夏琴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關心體貼別人,又肯為別人著想的夏琴了。夏琴雖然對圈子中的人還像以前一樣好,但對於剛剛加入的銀星熠便顯得很挑剔,一點也不像以前那個為了別人可以毫不猶豫犧牲自己壽元的潑辣女子。
白俊實在無法想象夏琴會做出打開別人的骨灰壇這樣的有損陰德的事情來,事後不僅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還振振有詞的說那裏麵根本就沒有骨灰,早該打開來看看。最讓白俊不能理解的是,夏琴居然一點都不為銀星熠和雲淡煙的愛情所感動,還在一怒之下打爛了骨灰壇,並把還堆放在桌子上的勿忘我撒得滿地都是。白俊痛苦地感覺到夏琴變得比以前無情了。
由於心中的煩亂,白俊忘記了他來塵世還有一個目的是帶張虎和佘念堇回仙界,一個人坐在房間中長籲短歎,忽然一陣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沉思。白俊一愣,有誰知道自己這時候還在塵世呢?來到客廳拿起電話一聽,卻是秦昱暄。
秦昱暄有些興奮地在電話中說:“白大哥,你還沒有回去?太好了!我想過來和你談談,可以麼?”
白俊這時哪有心情見他,說:“要是你想了解今天的事情,我看就算了,能說的我已經全部告訴夏琴了,你明天問她就好了。”
秦昱暄說:“不是此事。其實洗劍園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阿堇已經都告訴我們了。我真沒想到才這沒短的時間,銀總已經這麼高明了,真讓人羨慕。”
白俊暗責佘念堇不知道輕重,這才想起應該帶她和張虎回去了,不耐煩地打斷秦昱暄的感慨,說:“那你這麼晚打電話是為了什麼事情?”
秦昱暄說:“剛才溫總打電話過來,說是明天有重要的事情找我談,讓我在家裏等他。我是想問問白大哥,該怎麼和溫總談。”
白俊猜想一定是佘念堇也給溫彥芹說了不少的事情,使得溫彥芹動了疑心,其實讓溫彥芹知道仙界的事情也沒什麼,但這事應該問銀星熠的意見,沉吟片刻說:“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會立刻去成都找溫彥芹說說吧。”說完便要掛斷電話。
秦昱暄急忙說:“白大哥別急,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問問白大哥。你說我能不能現在就去仙界中生活?有空的時候,就像白大哥你這樣經常回塵世看看,對我父母來說,隻不過等於是兒子分家另過了。”原來卓寧當初就是因為秦昱暄父母健在,需要天倫之樂才不讓秦昱暄去仙界的。
白俊心中一動,暗忖到是可以把夏琴接去洗劍園中住一段時間,讓她和銀星熠多接觸接觸,便不會那麼抵觸銀星熠了。不過這必須等找到回瀾,洗劍園中平靜下來才行。嘴上敷衍秦昱暄說:“等我回去幫你問問公子,看他怎麼說。”
秦昱暄聽白俊沒有斷然拒絕,很是高興,又叮囑了白俊幾句,才掛斷了電話。
蘭典一言不發地靜靜聽完卓寧娓娓道來的長篇故事,沉思良久忽然歎道:“卓公子為何要對一個局外人說得這麼詳細?”
卓寧微笑道:“隻因為前輩非是局外人罷了。現在回瀾下落不明,卓寧還指望前輩指點迷津呢。”
蘭典看了梁玄一眼,道:“前日梁道友也是為此才來打聽五彩城的地址麼?”
梁玄點頭道:“你知道我前段日子為什麼很長時間都沒來看你麼?因為我被易水寒傷了,幸得卓公子和回瀾小姐相助,才轉危為安,撿了一條性命回來,對回瀾小姐的事情當然要盡盡心力了。”
蘭典一震,臉上閃過一絲怒氣,關切地問:“你被易水寒傷了?現在好了麼?怎麼上次來沒有告訴我?”
梁玄道:“現在早好了。我不想你擔心,再說這事也和你沒有關係,告訴你幹什麼?不要把話題岔遠了,你究竟願意不願意告訴我們五彩城的位置,回瀾小姐還等著我們去營救呢。”
蘭典仰首長歎道:“這事怎麼和老朽沒有關係?道友前些日子不是告訴我,去平溱島的時候被發現了麼?老朽可以肯定,是覃華新讓易水寒去殺你的,為的是不讓你再給我治療。唉!覃華新的這件事情做得實在是太過分了,我已經一再避讓,隱居一隅,他還不放過我。五彩城其實並不難找,就在平溱島的正南方,離平溱島不過一百裏,憑卓公子的身手,隻要知道了方法,要進去當非難事。不過老朽對卓公子有一個請求。”
卓寧拱手道:“前輩太客氣了,有什麼吩咐盡管明言。卓寧對前輩也有一個不情之請呢。其實卓寧豈是喜動幹戈之人,求的也隻是四方平安,對任何種族都沒有惡意,有很多事情也是被逼無奈的。”
蘭典詫異地看了卓寧一眼,才微笑道:“老朽還沒有說,卓公子便豎起了擋箭牌,還讓老朽說什麼?在沒見著卓公子以前,光聽傳言,怎麼也沒想到卓公子的詞鋒如此銳利,滴水不漏,還是一個不做虧本買賣的人。”
卓寧失笑,避重就輕地道:“前輩一定是覺得卓寧貪心了,連卓寧的請求也不想聽。隻是卓寧是一個凡夫俗子,得隴望蜀,真的很盼望前輩解惑。夜光琥珀和乾坤環不過是兩件交通工具,是什麼人危言聳聽,說它們是魔族的法器,關係到人類的存亡,哄得坤孚派和天山派的人深信不疑,守護千年的呢?前輩,那已經是千年前的舊事了,現在說說該沒有什麼關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