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1 / 3)

石像緩緩轉身,麵向昆侖,雪浪在它周圍疾旋,裂成千絲萬縷,流雲從它指間傾瀉,激起層層飛霧,煙雲繚繞中,它眉目低垂,唇角含笑,用一種無比安詳的神態俯瞰人間。

石像遮住陽光,投下巨大的陰影,原本隻有夜晚才能看到的小天河再次亮起,點點星光隨風搖曳,婉轉於群山之巔,湧動在雲海之上。

少年撇下姚公麟二人,淩虛幾步來到高處,伸手去撈那一抹縹緲的光帶。星塵在他指間簇起浪花,打著旋兒飄向遠方,他的目光也漸行漸遠,變得有些空洞。

他站姿隨意,顯得破綻百出,他的衣衫裂開,『露』出肩頭印記以及一道滲血的傷痕。

過得片刻,傷痕越來越淡,最終消失不見。

忽然,起風了,狂風挾著怒意席卷他的全身。他剛一回頭,一幅扇刃便貼著鼻尖呼嘯而過,將『亂』舞的花瓣切成碎片。

扇刃一擊不中,當空劃出一道亮弧,再次斜劈過來。他一個鷂子翻身墜下石柱,扇刃緊追不舍,幾度回旋,隻聽嗤嗤幾聲,火星迸『射』,石屑彌空,石像的手指上赫然多了幾道猙獰的裂痕。

碎石紛紛落下,煙塵掩蓋了少年的身影,姚公麟收回折扇,正待下一步動作,『迷』霧中忽然跳出一顆寒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向他的眉心。

他暗叫:“不好!”足底猛地一蹬,整個人哧溜一下躥了出去。

他快,那光比他更快,一息之間破開扇麵,急刺他的咽喉!

他脊背微涼,已然貼在了石像的手指上。他退無可退,情急之下合攏折扇,以扇骨抵住槍尖,試圖硬扛下這霸道一擊,卻不想對方槍花一抖,登時挑得他虎口迸裂,鮮血直流,十八根精鋼鑄成的扇骨也如離弦之箭激『射』出去,或沒入雲海,或『插』進石柱。

他腕骨已斷,再使不出半分力氣,唯有閉上雙眼,等那槍尖貫穿他的胸口。

風停了,四周變得一片死寂,他睜眼一看,差點驚叫起來。

楊戩就擋在他的麵前,用手抓住槍杆。身如修竹,傲然從容。

“你帶老六離開,這裏交給我。”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姚公麟懸著的心終於落下。眼前的人總是如此自信、如此強大,讓他甘心臣服,誓死追隨。

暮『色』中,少年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一如相府初見時的模樣,純粹熱烈,纖塵不染,隻是多了一絲震驚,一絲喜悅。

他毫無畏懼迎上楊戩的目光,沒有半分閃躲。他動了動唇,仿佛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隻輕輕叫了一聲:“楊戩。”

楊戩著實一愣。世間竟有如此相似之人,就連細微的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不,那絕不是模仿,而是真情流『露』!

“你是……”楊戩蹙眉。恍惚間,他有一種錯覺,光影在他們身邊飛速流轉,記憶深處的景象紛遝而至,他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終定格在遙遠的過去。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一個明亮至極的少年這樣叫他。年少的他們攜手在山林間奔跑,在雲海上飛翔,在黑暗處相擁,在風雪中疾行。

少年坐在混天綾紮成的吊床上,笑眯眯對他說:“我沒有爹娘,我隻有師父,我師父可凶了,我一偷懶,他就罵我,我聽得煩了,就找機會溜走,可師父看得牢,一直沒溜成。後來師父叫我給玉鼎師伯送信,說要和師伯算一筆舊賬,我來到金霞洞,沒見著師伯,卻看到了你。”

金沙江畔,少年追上他,拉住他的手道:“你的家在哪裏?不認得路也沒關係,我們找人問,一路問回去,我陪你!”

“哥哥,你難道忘了嗎,當初那隻白猴子也是這樣,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可後來呢?它把你推下神木,把我抓走,你都忘了嗎?哥哥,看看我們現在的樣子,我們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那是因為我們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桃山腹地,妹妹楊嬋的臉在寶蓮燈的映照下變得慘碧,少年也發出絕望的嘶喊:“楊戩!你說過你相信我的,你說過的!”

夢魘破碎,桃山崩塌,年少的楊戩跪在太乙真人麵前,攤開手掌,掌心處托著一枚赤金『色』的靈珠,那珠子瑩潤剔透,非金非玉,周身被焰『色』光冕環繞,熾熱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