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眾人已是一片嘩然。
雖然都是湊熱鬧的, 但誰也沒料到竟能湊到這樣的熱鬧。
那唇紅齒白,看著就像仙人童子一樣的錦衣公子, 嘴巴一張便刀子一樣, 雪亮鋒利,還淬了毒, 一字一句,字字句句, 全都化作刀子,片片割著方朝清和崔珍娘的肉,割地圍觀眾人雖然八卦心大起,但僅僅是看著那兩人,卻也仿佛感受到那刀割般的痛楚。
有人不忍心地轉過了頭。
有人嘀咕著那錦衣公子嘴巴也太毒太不給哥哥嫂嫂留情麵。
然而方朝元絲毫沒注意周邊人變化似的, 依舊笑地諷刺,尤其又嫌惡之極地瞄了崔珍娘一眼。
“不過,哥哥你應該慶幸才對吧,幸好嫂嫂生不了,不然萬一真給你生個孩子——”
“再萬一孩子長得像嫂嫂一樣。”他眉眼盈盈地笑著, 卻伸手做了個捂嘴欲嘔的動作, “嘻嘻——會把人家接生婆嚇死的吧!”
他的聲音又清又脆, 還帶著些少年的清朗,帶著笑說話時, 便如珠落玉盤一般, 幹淨利落又爽脆, 聽聲音便叫人覺得是個好人。
然而, 這會兒誰都不會把他當做一個好人。
好人不會說出這樣惡毒的話。
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更多的人,卻是看著崔珍娘。
她蒙著麵紗,形銷骨立,不看臉也是骨頭架子一樣,而看臉——麵紗上『露』出的部分,皮膚黑黃,眼如綠豆,再配上那焦黃稀疏的發,便是不看麵紗下的部分,也看不出半分美貌。
而此刻,那『露』出的一雙綠豆眼已經睜到了最大,眼珠顫抖一樣左右瘋狂轉動,稀疏短淺的眉『毛』劇烈抖動著,像一隻褪了『色』、身體還殘缺不全的『毛』蟲,被按住了死『穴』,瘋狂地掙紮著,想要求得活命,然而誰會在意一條『毛』蟲的生死呢?
它越掙紮,便越叫加害它的人興奮。
就比如此時,看著她這模樣,方朝元竟然拍手笑了起來。
“哈哈哈!”
他指著崔珍娘,好似看到一隻可笑逗趣的猴子。
然而那笑聲戛然而止。
“啪!”這是響亮的耳光聲。
“砰!”這是清脆的倒地聲。
方朝清的手心很麻,很痛,用盡全力的一掌,不僅被打的人疼,打人的人也疼。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下手心,還未來得及對那張被他瞬間打地發紅發腫,嘴角都流出血的臉說什麼,便聽身後“砰”的一聲。
圍觀的人發出一聲驚呼。
崔珍娘的丫鬟婆子們更是驚叫起來。
眾人灼熱的目光注視中,那瘋狂掙紮的『毛』蟲終於停息下來,綠豆眼也不再轉動,而是突然直愣愣地,再然後上下眼皮一翻,那骨頭架子一樣的身子,便“砰”地一聲,直直地向後倒去,倒在堅硬的石板路上。
石板與人肉相撞,本應該是悶悶的聲音,但眾人聽在耳裏,卻詫然發覺那聲音又硬又脆。
分明是一具骨頭撞上石板。
“小姐!”
“我可憐的小姐呀!”
侍立的婆子丫鬟們愣了一下,才忽然回魂似的尖叫起來,一下子刺入方朝清的耳朵,刺醒他因為打人而生出的片刻茫然。
“珍娘……”他看著那倒下的人影,喃喃了下,忽然又轉頭看方朝元。
方朝元捂著臉,身子都被打歪了半邊,一縷鮮血從嘴角流下來,流到弧度圓潤,甚至還帶著些嬰兒肥的下頷,然後分成斷線的珠子,一滴滴砸在青石板上。
他抬起頭,眼裏同樣有些茫然,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打了。
他看著方朝清。
方朝清也看著他。
方朝清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很輕:
“你不是我弟弟。”
“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
說罷,他轉身,腳步踉蹌,卻飛一般地向前跑,一直跑到崔珍娘身前,蹲下身,小心地抱起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摔倒時麵紗歪斜,『露』出一張鬼怪般麵孔的崔珍娘。
崔珍娘眼皮緊緊合著,鼻息微弱,看著簡直就像死了一般。
“珍娘。”他又叫了一聲,忽然眼淚落下來。
“對不起。”他說。
***
方朝清抱著崔珍娘進了方宅。
方宅的下人,除了飛奔著去找大夫的,也一股腦兒地進了宅子,然後將大門緊閉。
許是看沒有熱鬧瞧了,圍觀的人群也漸漸地散了,散去時,各個搖頭晃腦,心有戚戚焉。
門口便隻剩下了方朝元一行人。
“公子。”缺七少八齊齊叫了出來,缺七飛快地拿出傷『藥』和幹淨的手帕,上前要給方朝元處理嘴角的傷和被打腫的臉頰。
方朝元愣愣地,任由缺七動作。
“嘶!”
缺七隻輕輕按了下他嘴角,便叫他一下子痛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