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簡臉『色』頓時一變。
程傑江當然大名鼎鼎,他是和祖父同年流放到柔玄鎮,白家因言獲罪,祖父其實是個端正的好人,而他是真正的懷『奸』挾詐之徒,在這兒落戶後幾年間教唆詞訟,把持官府,積累了萬貫家產。祖父曾告誡子孫,遇此人掩鼻而走,便是窮死餓死,也絕不能學這人欺壓良善,羅織罪名,辱沒了讀書人的身份。
他目送程大郎的眼神複雜起來。
粉蓮隔著門縫見人走了,才敢過來。
原來是鄰裏間已經傳開了好消息,林家大娘和粉蓮晌午一回來就知道了。林家大娘昨日急的一夜沒睡做吃食,大喜過望之後,撐不住精神倒頭就睡。
粉蓮偷偷『摸』『摸』將沒賣完的甜粥裝進食盒,送了過來。
“這是什麼糊東西!”粉蓮掀開鍋蓋。“好惡心。”
白明簡聽到,咳嗽了一聲。
“粉蓮妹子,南門口有商隊歇腳嗎?”
她想不到這日心上人竟主動找自己說話,眉開眼笑地說了句:“有的有的,我們娘倆走的時候正卸驢子上的貨呢……”
話音未落,他竄出去了。
“這粥不吃了?”粉蓮傻在原地。
“你走了,他就回來吃粥了。”阿措重新接骨,聲音已經疼得氣若遊絲了。
粉蓮眼睛又紅了,滿臉的委屈。
“因為那鍋裏是少爺做的,你說他做的惡心,哈哈。”
她曾以為粉蓮是個溫柔如水的姑娘,然而她錯了,粉蓮足足罵了她半個時辰。
“你是奴婢,他是主子,你還讓他來伺候你!”
“做飯是你教的?男人做哪門子飯啊!”
“他做的飯,怎麼沒噎死你個懶蹄子!” 粉蓮越說越氣,上來狠狠地擰阿措的臉,嚇得她連連討饒。
“就一頓飯呀,我不是也怕少爺餓著嘛。”她心裏卻不以為然,再有幾天自己包管能將白明簡的家務活調+教好。
畢竟是白明簡做的飯,粉蓮耐不住好奇,嚐了一口鍋裏的糊粥,啐了她一口。“沒吃死你倆,那是老天爺保佑!”她都要心疼死了,以後每天過來,不能讓白家哥哥遭這個罪。
粉蓮雖痛罵阿措不歇嘴,但還是手腳麻利地點火燒爐子,洗鍋洗碗,收拾了一通屋子。
窮人家的吃食每一口都很珍惜。那糊粥裏麵粘在鍋底的豬肉,被她用鍋鏟小心地鏟出來,後用清水洗淨,把糊掉的部分拿菜刀剃掉,撒上鹽巴,密封在甕裏。
她瞪著阿措。“你是幾時修來的福氣。”
阿措在炕上,稍一動就是撕心裂肺,痛哼了一聲。
午後變了天,大風四起,路上滾著落葉和石子,往人臉上打的極疼,白明簡頂著風走,後脖頸被吹得生涼。
“邱叔!”
常走洛陽的馬幫終於回來了。
在城南的響馬頭,一群馬騾圍在一處,馬兒打著響鼻衝天響,嚼著草料。夥計們正從馬背上卸貨,盤點貨物。領頭的趕馬人趕著時辰,連聲催促,恨不得打賞幾鞭子要手底下快點。
柔玄鎮地處偏遠,馬幫來回走上一遭兒,晚上就得歇在野嶺。
“白少爺。”一個老漢摘下氈頭帽子哈了哈腰,從馬背的褡褳中取出個油紙包來。
白明簡的笑容頓時凝固。
“白少爺,我去朱府被管事轟出來。您托交的東西沒法遞到內院。您瞧油紙包原封未動,原模原樣帶回的。”
“你沒說你是柔玄鎮捎來的?我娘說管家瞧著她長大的,怎麼轟人?那人許是新來的,不認得你。”
比不得見到宋三的鎮定,他的小臉張皇失措起來。
“邱老漢給白夫人捎來不少娘家東西,朱家幾個管事都見過,那位管事爺去年賞我老漢兩盅燒酒,並不敢認錯的。”邱老漢雙手『亂』搖。
“那……管家趕你走,總是說了話吧?他是說了什麼吧!”
他的語氣急切極了。
“找錢去找白家,大爺和老太太說了哪家姑『奶』『奶』靠娘家一輩子的。”
他腳下發軟,天暈地轉。盼著回信,才苦苦熬過一個月,這話冰冷入骨,竟能生生將他凍死。
邱老漢瞧著這半大孩子的衣裳比上次見更破舊些,覺得自個倒黴。他是個厚道人,往年捎東西,白夫人會給不少賞錢,這次他沒法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