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聲鼎沸中, 白家宗祠的大門打開了。
大雪初停, 白明簡握著的拳頭已經凍僵了,雪水沿著他穿著的單衣緩緩往下爬,形成一層薄薄的冰殼子。
白家族長白赫生一從門口出來, 白明簡的眼神頓時就直刺了過來。他自然不會將這個柔玄鎮的後生放在眼裏,方才白明簡的話徹底將他激怒了。
他怒氣衝衝地出了大門, 白昭安畏縮地跟在了後邊, 白明學、白明智兩兄弟把頭埋得死死的,雙手侍立站在最後。謝靈鬆落於白赫生一步站定, 他身上的狐裘大衣比地上的雪都要白淨, 圍觀的洛陽白姓不免多看了他兩眼,交頭接耳起來。
白明簡隻盯著白赫生。
白赫生幾乎一眼就能認定白明簡確是白赫平的後代, 那種清高的神情語氣在二十年前他在白赫平的臉上見過許多次了。
他心中的嫉恨再次翻騰了出來。白家宗祠外在晌午時分聚集了成千上百的洛陽百姓,他的臉更為烏雲密布。
白昭安瞧著爹爹的臉『色』難看,渾身發抖,戴罪立功地搶先說道。“大膽小兒冒充白家子嗣, 認了幾個字就敢信口雌黃,混淆視聽!將他擒下送去府衙!”
白家的作風何其霸道,白府的仆人已從他斜側出來, 拿著棍棒繩索就要把白明簡拿了。
白明簡正欲說話,朱平治張開雙臂, 搶先將他護在身後。
“白侯爺, 白明簡手拿恩赦令, 上蓋官府的朱砂紅印。且朱家的姻親血緣可為這孩子作保, 絕非冒充。”他頓了頓,又說道:“白府白明智、白明學二人在朱府門口,已認下這孩子就是已故白侍禦史之後,如今白家反又說他在說謊,請侯爺細想,如此行為怎能堵得住洛陽的悠悠眾口。”
白赫生的眼皮跳了跳,心中暗罵,他底下的兒孫一個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白明簡年幼無知,衝撞了侯爺,實在是他的不是。然而眼下百姓聚集,眾人皆知官府年假無人受理訴狀,侯爺還要拿人,豈不是自認理虧?我看不如先將孩子接入府中,遣散人群,白家和朱家再做商量。”
朱平治的鬢角全都是汗。他死死扯住白明簡的袖子,在白侯爺麵前百般周旋,他雖說的八角俱全,卻在心中並不看好這事能夠善了。白侯爺這般重麵子的人,怎受得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對他的非難。
朱成義、朱成禮兩兄弟剛趕到白家宗祠,就聽到白赫生當眾的嗤笑。“朱家是什麼門第?我想起來了,前些日子有姓朱的人求見,說是要我們去柔玄鎮接親。我心中起疑不應,這家人就急不可耐地找來了個鄉野小子到此招搖撞騙。洛陽城中良莠不齊,寒門小戶的人家攀高結貴,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大夏結親素來講究門當戶對,二十年前白侍禦史沒有門第之見,隻求一戶溫柔賢良的好女子,與自己不爭氣的兒子成婚,是城中少見的低娶高嫁。
朱成禮將鬥篷擲在地上,怒不可遏道:“老匹夫你欺人太甚,敢跟我打官司到禦前嗎?”
白赫生哼笑了一聲。“隻怕你丟不起這個臉。雍州謝知州在此,恩赦令是真是假,他如何分辨不出來。”
白明簡猛地抬起了頭,望向身穿狐裘大衣的那個陰鬱男人。男人站在那兒,一直在打量著自己。
他就是柔玄鎮府尹謝靈芝的哥哥?當夜大火燒城,他也在城中的那個謝靈鬆?
兩人目光交接的時候,白明簡心中泛起了和阿措同樣凍入骨髓的冰冷。
在回歸洛陽的路上,朱平治和柳杉聊過柔玄鎮民變,白明簡在旁邊聽起他們說到的雍州邸報。邸報上將民變全歸責於江洋大盜趙慶聚眾生『亂』,守將鄒德善剿匪不力,而對禍事源頭謝靈芝挾官剝民、欺公肥私,鄒德善縱兵搶劫殺人卻是隻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