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白明簡準時出現在經堂上, 眾人複雜的眼光在他身上轉來轉去, 恨不得盯出個洞來。曹文賀總是找機會尋他的麻煩, 下課的時候,一會要他背書院學規, 一會要他抄寫入學條例, 半會不得消停。白明簡許多時候都不說話, 他聽他說的有理就做,聽他說的無理就如入定的禪僧一般, 魂遊天外, 雷打不動,使得曹文賀自己氣的半死, 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嶽麓書院的學生們飽讀聖賢書, 做不出有違斯文的事情, 再說韓山長親自將他招入書院, 欺淩他的事情弄大了, 也怕傳在了山長大人的耳裏。
而經堂上的刻薄譏笑沒有消停過,學官先生默許甚至縱容, 但是這些酸話對於白明簡可謂不痛不癢。他能明白這些人對於自己的譏諷, 畢竟他進來的方式是書院最被人瞧不起的一種。那日肖伯翎說的適應,對他來說並不困難。
這一日, 他的後襟被人甩上了不少墨點, 畫就了一幅惟妙惟肖的墨梅圖, 白明簡認真看書並無察覺, 倒是後座的學生為此大笑了半節課。
正好是教習先生方誌學的課堂,方誌學拿著教尺過來,怒問道。“白明簡,你站起來,出入堂齋容貌必莊,衣冠必整,你瞧瞧你穿的是什麼衣服。”
白明簡抿著嘴,在哄笑聲中站了起來。
楊琳看著周圍,眉頭緊鎖。他本心上是要和白明簡過不去,誰想到他的同學們一個個凶神惡煞,比他還要上心,上趕著作弄人。楊琳喜愛俠客話本,愛的就是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的俠士之風,落井下石的事情不屑於做,他見眾人欺負白明簡欺負的狠了,他心裏反而難受起來。
“就是,就是,你家有金山銀山,在家裏換上多少套也不是難事,這是幅墨梅圖,墨蘭,墨竹,墨菊有沒有,湊上個一年四季豈不絕妙。”
白明簡脫下衣服,學生們笑得更是恣意了。
方誌學懂得發生了什麼,他看著白明簡,見他小小年紀不喜不怒,麵無表情,心中暗暗納罕。
“你說說,這衣服怎麼弄髒的!”
白明簡蹙了下眉頭,語氣冷極了。“你們在浪費時間。”他聽多了譏笑嘲諷的話自然無感,但心中極是不解這些天之驕子的無聊做法,他曾在生死之際徘徊,千裏奔波行走,才終於能和這些學生們同坐在一處,每日心無旁騖的看書都覺光陰短暫,根本不理解有人會將時間浪費在辱罵別人的身上。
“篤!篤!篤!”
肖伯翎敲了敲矮瓦房的門,聽到了裏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睛出現在門縫裏,謹慎在裏邊瞄著。
“阿措姑娘!”他作揖行禮,好脾氣的對著她笑了笑。
阿措實在不想給他開門,然而見他腰上別著一本書卷,右手提著個水甕,她歎了口氣,她那日已經領教過肖伯翎門口等人的功夫了,隻得將門閂拔了。
“肖先生,你進來說話!”她將身子藏在門後。
他遲疑了會兒。
儒家設立的男女之大防,其中說到“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幣,不交不親,男女不雜坐,謂男子在堂,女子在房。”它的意思是說,男女之間如果沒有媒人往來提親,就不要知道對方的名字,女方如果還沒有接受男方的聘禮,男女雙方就不要交往,男女不可雜坐,應當相互避麵。
肖伯翎因韓冰交代了緣故,從不將她當做婢女看待,稱其為姑娘。他這會兒犯了難,他若進了屋裏,就違背了聖人古訓。韓冰對自己的徒弟甚是看重依賴,隻是偶爾嫌他讀書太癡,『性』情規矩端方,沒有什麼做人的趣味。韓冰能和黃芳結成摯友,又有《冷凝塊壘錄》流傳於世,便知道他年輕時候是個放誕不羈的人物。若他知道自己的徒弟因為男女禮數的無稽之談,進不去門,定會覺得自己在黃芳的陰靈下丟了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