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大師的佛學功夫再精進一層,傳揚出去,麓山寺的名頭即將響徹天下。
聽到他們的隨喜讚悅,雲生大師麵容藹然,先是問了幾句寺中的事務。
“這幾日,沒有高士拜訪麓山寺?”
知客僧合掌,謹聲回道。“前殿進香者眾多,寺中並無生客。”
雲生大師望著地上那個已經跌壞的天燈,心中總覺得有些異樣。這位高人能憑借三句話就可為他指點『迷』津,破了他的『迷』障。他徹悟之後,心境圓融,再者說他能成為高僧大德,統領瀟湘道場,本身就是個通曉世情的一等一人物。
他最先想到了這位高人不會平白無故地指點與他。行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求。他便想當然的認為,隻要一出關,這位隱藏在暗處的高人就會『露』出水麵。
這就冤枉了阿措的樸實心腸。當時韓冰刁難於她,非要她敲開雲生大師的禪房,阿措出麵跟他這樣修為深湛的高僧談論佛經義理,無疑是用雞蛋去碰石頭,再說她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出麵,也太過驚世駭俗了。阿措不得已隱在暗處,抄襲後世禪宗經義,照貓畫虎地將雲生大師『逼』到思維死角,由他自己開悟自己。
雲生大師低眉沉『吟』,突然聽到後山像是燒開的滾水,吵鬧開了。
守著山門的沙彌跑過來向知客僧稟告道:“山民們都跑去後山,說是峭壁上生出圖畫了。”
雲生大師一旁聽到,整了整三年破汙的直裰,並沒有清洗潔淨自身,而是與眾僧人說道:“我們也去看看。”
在山後,終於有人看得明白這畫的是什麼了。
那是一個天真無邪的村民孩童,他仗著個子小,鑽到人群前麵,指著那峭壁上的畫跟大人們說道:“爹爹伯伯,那畫著三個人嘞!”
“那畫的是人嗎?”
阿措遠遠聽到,當即絕倒。她的畫技有那麼差嗎?
這孩子說的真切,使得大人們都拚命對著這張圖瞪大眼睛。世間有種說法,說小孩子的眼睛幹淨,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在這孩子的指點下,人們終於看見了圓圈裏是一個人物開口大笑,盤腿而坐。
就在大人們欣慰自己能看出來畫像是什麼的時候,又對小孩子的說法產生了懷疑。
“就是一個人盤腿坐著,哪還有三個人?”
這個孩童說的明白。“一個人正麵坐著,那兩個人在他左右兩邊坐著,還都帶著帽子呢。”
肖伯翎的眼神不好,雖站在最前排,但眼前的景物對他來說卻是一片模糊,聽見村漢們喊的什麼“正麵坐著個大和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回來跟韓冰轉述了幾句前邊的情形。韓冰神情一凜,教他將自己扶著,站了起來。
韓冰的全身依著肖伯翎的身上,從人與人的夾縫中去看那副圖案,看了愈久,愈覺得心驚。他返身去找阿措的身影,早就找不見了。
“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的人嗎?這樣的聰慧教人害怕啊。”
離了人群,那個方才引起眾人矚目的小孩童,卻像是做賊一樣,偷偷越過小樹林,有人正在等著他。
他估量著眼前這個姊姊比他的年紀大不了多少。
這個陌生的姊姊方才拉著他,要他在人前說出那番話。
他在她麵前伸出手來,她掏出一把銅錢塞到了他的口袋裏。“你快回家吧,姆媽要是問起你,就說錢是路上撿到的。”
“姊姊,你幹嘛罩著臉?”他翻開口袋,歡喜地數著銅錢。
這個姊姊真怪,照她的話說給別人聽,就給了好多好多錢,用衣袖捂著自己的臉,又不想讓人看見。
“小鬼頭,你再問一句就把錢全給我!”阿措凶巴巴起來,她的畫技如此精湛,居然還需要她花錢找個小孩子給眾人解釋玄機,本來就很肉疼,見他多嘴竟要把錢搶過去。那鄉下孩子拿到這麼一大筆錢,心滿意足,也不是很在乎這姊姊是誰,一溜煙早跑沒影了。
這時候,後山再次沸騰,雲麓宮的主持青玄道長竟然從山頂下來,到了後山,隨後麓山寺的雲生方丈也繞到了這裏……人們恍然發現,嶽麓書院的山長韓冰竟然早早就來了。
一時間,人群湧動,都往這片山坡上擠,後山再已經沒有站人的地方了。
韓冰被肖伯翎扶著,和青玄道長、雲生方丈各自見禮,麵『色』有說不出的尷尬。他素來對佛道兩家沒有什麼好臉『色』,要不然他也不會想要避開僧人,獨自取白鶴泉的泉水,導致摔下山崖。
他們雖然同在一座山上居住,但打照麵的時候極少。韓冰望著烏央烏央的人群,更不知阿措去了哪裏了。他心中『迷』『惑』起來,他出現在這裏,究竟是他自己真實的想法,還是阿措故意的引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