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第二日, 阿措就見到了楊琳。清晨, 他就站在韓冰當時跌下山崖的地方,阿措嚇得差點把提水的桶給摔了。
“楊琳,你快下來!”她放下扁擔, 著急向他擺手道。“危險!”
說話間,楊琳腳下一滑, 嚇得緊緊貼著石壁,轉頭一望見是她, 驚惶未定卻又麵帶恨意。“你走開, 我不想見你!”
阿措著急地衝上了山崖。
她越過草叢, 突然聽得有人說了句。“山裏的女娃子手腳活泛,活像個母猴子!”她腳下一滯, 這句話說的竟是柔玄鎮的方言!他鄉遇故知非但不喜,隻有驚懼!
未待她停下腳步查看周圍,楊琳那裏真的出了狀況。楊琳見她跑來腳下更急『亂』了,腳下一個趔趄,半個身子摔出了山崖,雙腳懸空,兩隻手扣著山崖上的石縫。“救命, 救命!”
她見情況危急也不管許多了,解開自己的腰帶係在山崖凸起的石頭上,一手拉著腰帶, 一手伸手勾楊琳的胳膊。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把這家夥給提了上來。
“你為啥想不開!”阿措扶著石頭, 指著他氣喘籲籲,她作為生存主義者,最恨旁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她轉念聯想到了昨日肖伯翎說的話。“……難道有人因青詞的事情找上你了?”
若真是如此,那倒是她把人禍害了,她心中不免愧疚,正要詢問。
楊琳驚魂未定,在崖邊自言自語。“我看的所有俠客話本,都沒有方才那一下子刺激!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他捂著起伏不定的胸脯,將衣襟裏『露』出的信箋藏了藏,渾身打著哆嗦地望著她。“……你說什麼青詞?”
阿措呆了呆。“你為什麼『自殺』?你閑著沒的幹了?”她恨得牙癢癢,『揉』著自己的肩膀,那隻拉他的手差點沒有被他拉脫臼。
他也呆了呆。“我為什麼要『自殺』?”他脖子一梗。“我是不小心……你管我!”他表情又羞又惱,氣哼哼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阿措更生氣了,她對楊琳素來不客氣,挽著袖子正想要教訓他。
隱藏在草叢中的一群人向他們走了過來。
為首的那人蓄著山羊胡須,眼睛銳利外『露』,他穿的一身華麗道袍,卻又不似是雲麓宮道士的服『色』。
阿措不動聲『色』地側過身子,暗罵了一句。“我就這麼倒黴嗎?”她偷瞧過去打量來人,心頭好奇,為何虛天觀的道士裏竟有柔玄鎮人氏。
走在最前頭的正是程傑江,他應國師李思茂的指派來探嶽麓山的虛實。這些日子裏,他從青玄道長那裏拿到了由楊琳杜撰的青詞,再親自拜訪了麓山寺的雲生大師,他認定“三玉教合一”不是神跡,但心中不由感歎:“如此手筆,若是去年在柔玄鎮有這位高人協助,又何必貪要『毛』孝剛的冰白玉鼎,最後誤了出城的時辰,九死一生。”
『毛』孝剛心悸死於柔玄鎮民變當晚,冰白玉鼎在送出雍城之後下落不明,『毛』家猶如樹倒猢猻散,『毛』孝剛二十年積攢的家業一夕散盡。程傑江為人心狠手毒,但每每回想柔玄鎮大火仍然不免心驚肉跳,自己若是行差踏錯半步,也不免會落得和他一般的結局。
這些人眼見著阿措將個半大的男孩子給拉了上來,卻因離得遠並沒有聽清楚他們說了什麼,隻是以為這書生一時失足,被這村姑救了上來。
眾人走近,楊琳是白玉京人氏,看著他們的衣著服飾甚是熟悉,先反應了過來。“虛天觀的道士?” 他也不傻,後知後覺想起阿措方才問他關於青詞的事情,臉刷的白了一層。
“阿措,怎麼辦?”他悄悄移到阿措的身邊,聲音發著抖。
她麵上裝的不動聲『色』,從牙縫擠出來個破碎的聲音。“我救了你的『性』命,你不把救命錢掏出來嗎?我和你很熟嗎?”
楊琳瞄了一眼來人,抖抖索索取下腰間的荷包,手抖的實在剝不開荷包,直接就塞在了阿措的手裏。他做了個揖,努力把聲音放高。“小生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救命之恩,昊天罔極,無以為報,銜草結環,湧泉相報……”他驚慌失措之下,都不知自己表達了個什麼。
阿措拿著荷包,迅速收起,裝作一臉欣喜的模樣向他福了福,便頭也不回地山下走。
“女娃子,你站住!”那個柔玄鎮口音的侍從叫住了她。
她暗罵了一聲,緩緩回過頭去。“道……爺?是在叫我嗎?”在眼睛的餘光下,她看到楊琳比她順利,已經七滾八爬地從另一端下山了。
阿措被帶到程傑江的跟前,她並不認識他,用另外的說法,如果她知道這個人是誰,她就是借個膽子也定然不會裝模作樣地站在那裏。
但好在程傑江也不認得她是白明簡的婢女。
眾人向她打量,她穿的嶽麓山最尋常的粗布衣裳,雙鬢的頭發垂下,遮住了半張麵龐,看不清楚她的眉眼。方才他們見到她靈敏如猴,侍從在程傑江的耳邊說了幾句。
“小丫頭,你從這兒爬下去,敲一塊岩石上來!”侍從將一把柴刀和一錠銀元寶扔在地上。